一世韶华

第24章


这时候天气转凉,叶子已然泛黄,倒是好看,内屋里面沾了层灰,尚算宽敞明亮,便放下毛团儿让它在院子里玩耍。
  胡乱擦了擦椅子坐下便一直等着,未曾想半个时辰过去了不见人过来,奈得住寂寞却耐不住饥饿,便翻箱倒柜找到了点干米饼,正想着如何下口,方见大门被打开,月莘进来,嘴上说着这地方太难找,进了内堂径自灌了两杯凉茶水,又吐了吐里面的陈茶渣子。
  他见我饿的已经两条腿打晃,便说带我去他那儿,然后又是一顿七拐八拐,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拐到了他的住处,我撇撇嘴巴,果然同人不同命,人家住的是正堂里的正屋,还有丫鬟伺候着。
  我边吃他桌子上的点心便问他秦信在哪,月莘便说:“这地方我熟的很,秦信又是老相识,带你去便是。”
  我道:“月公子,你是神仙吧。”
  月莘睁大他那双炯炯有神的月牙眼睛:“不是吧,不可能!那可是忘川引……”
  我思索着思绪,慢慢回忆:“你在西陵就见过我和顾臻,又在昭阳城送我一头狼,毛团儿颇通灵性,在罗都引我去见了那位前朝赫王爷,我才确信身上的玉是假的,你是在告诉我阴山有危险不可前往,后来在晟州,你和秦子期几乎同时出现,毛团儿便带着狼群杀进齐渊设下的圈套,又救了我一命,随后你与秦子期便带我来到了这芙蓉谷。你一直在帮我,不就像天上派下来的神仙在助我么?况且……”
  月莘托着腮笑吟吟的问:“况且什么?”
  我站起身看了看天儿,又回头看他:“我不知道,我总觉着,身后有股子力量,在帮我完成些事情,这些事情必定是别人完成不了的,偏偏落在了我头上,我的目的是救哥哥,你们若跟我有同样的目的,便不会这样遮遮掩掩,但却一定是与此相关。”
  我盯着他不语,这一路,貌似一直有人引着走向目的地,有人一直帮忙挡着所有的绊脚石,若秦子期是前者,这月莘便是后者。
  月莘笑容退了些许,却玩味似得盯着我细细品读,我摸摸自己的脸,这么盯着,怕不是有什么茶叶渣子沾在脸上。
  月莘耸了耸肩:“待你见了秦信,便什么都知道了。”?
☆、云里雾里
?  待我见了秦信,便什么都知晓了?正要扯着月莘带我去见秦信,却听见远远三声击堂钟,堂钟余音悠远,这是前朝大户人家的习俗,据说前朝之时,堂钟三响,太子洛如景便定时起身,随父王听政,彼时皇位右侧摆着的不是后位,而是前朝太子的小小蒲团。可惜,我那可怜的小皇叔,却早早的就随着前朝皇帝走了。
  逢夜时,击堂钟,沐浴焚香,前朝的这些礼节早在新皇帝登宝典的时候废除了。
  这时候那位秦信不会再见客了。
  月莘要带我回我那破烂院子,我觉着不甚叨扰,便让他给我个纸糊灯笼自己回去,他怕我不认得路,让两个丫鬟领着。
  复又是好一阵的弯弯绕绕,待两个丫鬟站定,我知道到了便说了句好走,那两个丫鬟倒也不客气,福了福身便提着灯笼走了回去,我推门而进,看着院子里娉婷站着的那位粉衣少女,以及她身旁那个绿衣丫鬟,心里有些愕然。
  那粉衣少女便是那位表小姐,目光上算温和,绿衣丫鬟目光似刀割,寒霜扑满面,看这情形,我莫不是欠了她钱不成?
  表小姐对我微微颔首,道:“击了堂钟鼓,便该休息了,客人不知晓杏儿你还不知晓么?掌嘴。”
  绿衣丫鬟怨恨的瞧了我一眼,便抬起手啪啪的抽起了自己的脸。这画面,貌似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我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着那绿衣小姑的手劲儿越打越小,脸上越打越红,眼神儿越打越凄凉,哀求的瞧着我,我马上看向别处。
  表小姐看了我一眼,便对那杏儿说了句滚,那杏儿逃也似的走了出去,表小姐笑着说:“晚上雾大,这府里地儿也大,若没个懂事儿的丫头服侍着,洛姑娘还是莫要远走的好。”
  我抬头看了看门匾,作恍然大悟状:“哦,这就是我的院子,刚以为走错了呢,表小姐真是体贴。”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轻笑了一声:“在洛姑娘眼里,我定是个刻薄的,可是姑娘莫怪我刻薄,只怪你无德无能,本就配不上表哥。”
  我心里无奈:“表小姐这话莫要再说了,我是个嫁了人的妇人,绝不会再有再嫁人妇之说。”
  表小姐冷笑一声:“记着你说过的话。”说完便出了门去。
  这表小姐定是爱惨了那秦子期,以为我是秦子期外面的莺莺燕燕闹家堂。
  我觉着好笑,生死,我都只会喜欢那么一个人。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儿起来,把毛团儿放在院子里玩耍,自己想从角门中踱出了院子,自来熟的去找月莘寻些吃食,还好认门儿的本事不算太差,待被丫鬟迎进内堂,就见着月莘与一个男子端坐着喝茶,墨蓝色的袍子显得深沉,蓄着短须,看着精明干练,眼睛似笑非笑瞧着我:“郡主要见我?”
  他见我没答话,复又说了一句:“我是秦信。”
  这感觉如同年幼时心心念念秀满堂里的那套凤倪玉裳,京城里所有姑娘的挚爱,想着攒着自己的那点体己钱,再偷点哥哥的碎银子,有个两月便能穿在自己身上,这点小心思说与哥哥听,未曾想第二天哥哥叫人包下了那家秀满堂,那套凤倪玉裳捧在手里,心里却不是滋味。
  “是,我是找你。”
  月莘笑道:“一起用些茶,洛姑娘也饿了,我再叫人送上点茶点,哈哈。”说完便一溜烟儿跑了,留下一阵风。
  我忐忑的立在堂下,他不说话,我也不知如何开口。
  “两个月之后,世子将田黄石之灵完全吸与体内,彼时与至阴之人换血,方为最佳时机。”母亲当时的话犹在耳旁,其实我不担心会错过最好时机,当时凄凄在晟州将我从火场里救下,在秦外城,景路又用玉佩救下了我,我就知道,其实承王府的人一直在我身边,只要我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些人会为我拼命,时候到了,也自然会带我回去。
  哥哥大胜泗水,现在定是过淮河北上了,我没有什么时间磨蹭了,于是恭敬的行了行礼,理了理思绪。
  “小女洛幕颜,自幼家庭和满,奈何朝廷不仁,祸起萧墙,齐渊居心叵测,与胡人栽赃父王与朝宴之上,承王府百余人口葬身火海,洛氏一族分崩离析,家兄虎口脱险,攻打阴山,勇渡淮水,只愿讨伐乱臣贼子,还百姓太平盛世,却深陷顽疾。家母只道小女可与其换血方能换家兄一命,奈何小女是个俗物,想为自己寻得一线生机,望先生随我去见家兄施救,若……若再无他法,小女再舍下生命也无憾了,只求先生莫要告之家兄实情。”
  这些话说完,我便要下跪,却听见秦信声音亮了起来:“莫要多礼了,在下爱莫能助。”
  我心里一惊,心想秦信莫不是不愿意前往,心里着急了起来,想着种种对策,却听见他又说道:“医者嘛,既通晓医经子集,便以治病为业,可你见过哪一个医者,能医好一个死人的?”
  我不解其意,却心里咯噔一下,只听他说完,我心里那根弦却狠狠搅在了一起,久久不能平复。
  他说,你的兄长早就死了,你不知晓么?
  他说,你之所以能养着玉,就是因为你的血,何为“养”?那玉吸了你的血气,方能生死人,肉白骨。
  他说,你兄长本是至阳体质,带着那块玉,就是在吸着你的性命,你养了那块玉几年,你的兄长便能活几年,而你,便要少活几年。
  我冷着脸颤着唇道:“那么,我只要给他血,我们不都可以活了?”
  秦信微微一笑,过来探了探我的脉,道:“也不全然,你的族人之所以那么着急要你换血,是你活不长了,阴血人生来消耗精力。二十几岁已然大限,再分给他能分给多少?所以索性换血,将他变成你,成为第二个阴血人。”
  我心里被他弄得七上八下,顺了口气道:“慕颜愚笨,先生还是莫要绕弯子了。”
  此时身后传来笑声,我回头,见着秦子期走了进来,找了张舒服的椅子坐下,对秦信说:“二叔,这女子笨的很,胆子也不算大,还是莫要吓唬她了。”
  秦信瞪了秦子期一眼,咳了一声,道:“那便让子期与你说罢。”然后也学着月莘遁了。
  我心里有些发毛,愣愣的瞧着秦子期,他也不理我,用扇柄敲着桌子,一下两下的敲的我心烦,却还是直挺挺的站着,心底下觉着这人说的话将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道:“你莫要慌张,世子如今好好的,他过于挂念你,拿自己的性命威胁王妃,否则你早就死在晟州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凉了半截,哥哥居然已经知道了?而母亲,她就这么想让我早点死么?
  我冷笑一声:“这么说,你遭人追杀是假,找秦信救家兄是假,秦公子知晓这里的来龙去脉,兜兜转转带我进这芙蓉谷,颇有点请君入瓮的意思。”
  秦子期笑着摇头:“别生气,不是你想的那样,且问你一句,你既然知道你能救世子,为何不直接救了,莫非你怕死?”
  我道:“我不怕死,却想活着,这本就是两件事儿。”
  秦子期点点头,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对我说:“你想知道的答案,全都在这里,放心,我连封都没拆过,卿卿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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