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韶华

第31章


瞿卿亭一张团子脸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说我在王府里什么稀罕的没吃过,怎的就喜好这一口。边帮我将卤的鲜香酥软的猪蹄剃了骨,又切成小块,让我更容易吃些。
  我边啃便觉着这日子真真的好,母亲,凄凄,景路,瞿卿亭,柳无意……过两天哥哥醒来了,杜若堂也回来了,一大家子人和和美美,每天吵吵闹闹,多好。
  若再加上毛团儿,想起毛团儿我有点神伤,这头狼是我的心病,它太小,还需要我的保护,却被我给弄丢了。
  这日我正在睡梦中,凄凄把门板敲的啪啪作响,我抬着惺忪睡眼问怎么了,她道哥哥醒了。
  我随便披起一件衣服就往哥哥屋子里跑,这两日不知跑了多少回,轻车熟路。
  到了屋子外面发现围着很多人,除了景路柳无意,还有张良硕。
  大庆崇裕皇帝死了,张良硕不愿与齐渊为谋,便投靠了哥哥,与杜若堂围剿齐渊党羽,此时张良硕正怒瞪瞿卿亭,瞿卿亭小脸皱成一团,恭恭敬敬叫了声:“师傅”,张良硕吹着胡子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我要推门进去,门口兵将将我拦住。
  “此乃承郡主,你们怎可无理。”声音犹如远山清泉,磬人心脾,随后门被打开,清雅无双的脸庞映在我的眼中,我欢喜不已。
  “他们说你这两日便回来,我还不信,哥哥真的醒了么?”看到杜若堂我心底开心,眼睛也止不住的往屋里瞄去。
  杜若堂微侧开身,我看到坐在床上的哥哥,直愣愣的瞅着我,我跑过去抱住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哥哥头挨着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声音哽咽:“活着就该远远离去,又回来作甚,慕颜,你是个傻瓜。”
  我抹了下鼻涕眼泪,使劲儿摇头:“我现在的日子都是多出来的,还能换来你活着,我却是赚了的。”
  哥哥尚需休息,出了门,杜若堂提出在后山走走,我欣然道好。
  晚风徐徐,吹得山涧层层涟漪,湿气打在脸上有点冷,我和杜若堂在亭子里坐了下来,我这才看到了他憔悴的脸色,想必日夜兼程才赶回了这里。
  杜若堂道:“那日芙蓉谷,以为你就这样去了,就想着葬在顾臻的族坟中,才是你最好的归宿,没想到顾臻迟迟不肯下葬,还好歪打正着,才能让瞿公子救得你出来。”
  “这些,你为何都知道?”
  杜若堂笑了一下:“若不是当时有瞿公子在,葬你的赵振安与秦信,应死于当日了。”
  “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我只想着时间紧迫不能耽搁,误闯了烟阵,耽搁了这些时辰,让哥哥受了苦。”想到这里,特别是想到毛团儿和月莘,我心里甚是愧疚。
  杜若堂看了我一会儿,道:“芙蓉谷时若抢了你的尸体,马上换血也是一样的,只是放弃了,觉着你应更希望待在顾臻身边儿,我和你哥哥找个青山绿水的地方了此残生没什么不妥,直到后来……他愈发虚弱,我愈发后悔,恨不能杀进顾臻府邸抢回你的尸体……事实上我也准备如此做了,再后来你死而复生,虽不知为何却也欣慰,况瞿公子待你很好,便想着你就这么走罢,越远越好,平平安安的过了下半生,你哥哥也是高兴的。没想到,你却回来了,还是在我之前。”
  他停了一会,扯出一丝苦笑:“所以你不必愧疚,你做的已经比任何人都好,本没有一个人,愿意将自己的性命赋予他人。”
  我摇头:“若芙蓉谷之前,我尚且可说是将性命赋予哥哥,也端的一派大公无私舍己为人,如今我与哥哥换血却不一样了。”
  “为何如此说?”
  “当日,我确实死在了芙蓉谷,魂魄进了地府,无所事事,在桥边儿上一蹲就是一天,见到往生池子里你和哥哥的形容,愈发觉着不忍,便就求人家带我回来,我现在所用的时辰,是千万轻生的冤魂不要的,再借来用用的罢了。”
  杜若堂眨眨眼:“你不必为了让我好受些,就如此说。”
  我莞尔:“杜公子,我并非无私之人,其实我想活着的,我身边如今有哥哥,有你,有景路,有凄凄,有无意哥哥,有瞿卿亭,还有娘亲,我想活着的。可我确实是死在了芙蓉谷,我遇到的事情离奇了些,但好歹,老天让我回来再活几天,我还是开心的。”
  杜若堂沉思一会儿:“就没有什么可解的方法么?”
  “本来有的,就是投胎换个壳子生活,但那就不是洛幕颜了,再也不记得任何事,我不想以后听别人讲什么承王举事为家仇,前朝太子挥兵夺江山,状元郎怒斩奸相这些,像听画本儿一般。”
  杜若堂笑了:“你倒想开了。”
  “恩,你是不知道,地府那破池子旁边无聊的紧,天天想着,就想通了。”
  “慕颜,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很有趣的姑娘。”
  我撇撇嘴巴:“这次不是爱屋及乌了?”
  杜若堂轻轻摇头:“你不仅有趣,也让人心疼。”
  听到这话我差点老泪纵横,扯了一抹笑不置可否。
  杜若堂看向山涧,幽幽的说:“这世上人同命不同,若让人选的,绝不是现在的身份,如顾臻,身为太子,甘与下臣,此间的血海深仇不足为外人道。这并非家仇,而是国怨,崇裕登基本身就是个错误,拨乱反正也实在无可厚非。顾臻与我协定两年不犯淮河之南,一是让天下休养生息,二是为了世子的病,三便是为了你,他若知道你还活着,定是开心的。”
  山涧里的水珠子散落在旁边的岩石上,打的岩石圆润剔透,与边儿上的散落桃花相互映衬,春意无边,透过山涧的那头,我见瞿卿亭与自家师傅在远处站着,隐约听见大将军浑厚的骂声,瞿卿亭低头做委屈状,我笑了,抿了抿嘴唇:“一事通则事事通,所以我不怨任何人,可原本就没有哪个女子,喜欢被人弃之如履。所以剩下的日子我会努力珍惜眼前人。”
  杜若堂顺着我的眼睛望去,微笑道:“也好。”
  ?
☆、真正的秦子期
?  “我想知道我亲生娘亲在哪里,母亲可否告与我。”佛堂内,我望着母亲诵经的背影,轻声说。
  母亲木鱼声顿了一下,却不回头:“你亲娘同意把你送出来,回去再见也是枉然,怎么,你不信我么?”
  “我信,只是想见见而已。”
  母亲又徐徐敲起了木鱼:“让无意带你去罢……日前提醒了厨子……以后,家里不会再有阴麝汤百合汤了,以后你但凡不爱吃的,厨子都不会做。”
  我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儿:“慕颜就这么一个家,哪怕再喝上几年阴麝汤,慕颜也是愿意的。”如今若能再喝几年阴麝汤,怕都是福分。
  母亲叹了口气:“早去早回罢。”
  我那亲生母亲,据柳无意说,当初是罗都不远的百里村中做采补女工的,夫家是打鱼的。姓程。
  我在外隐了自己姓名,父亲让我叫程舞,却没想过,这就是我的本名。
  这世上没有洛幕颜,只有程舞。
  程家对着女子很好,丈夫为了讨得女子欢心,家境虽清寒,却努力三年,捞了城北河里最大最圆润的珍珠送予妻子,一时也传为佳话。这日子本是好好的,奈何祸从天降,一场暴风雨,我那亲生父亲在我两岁时候撒手人寰,过了一年,我那亲母自己活不下去,想着再嫁,就把我这个累赘托给亲戚代养,后来嫁给了村里的有钱人,不久父王看中了我,让那亲戚与亲母说将我卖了,当时生母不知是王府要人,只知道有钱人家要我,自己肚子里有了新的孩子,便将我以五十五两纹银卖给了父王。
  那时候我三岁有余。
  柳无意跟讲评书般,将我的身世说了一遍。
  我和凄凄听的是面面相觑,凄凄道:“我觉着我的身世够凄惨了,你怎么比我的还惨。”
  我也纳闷:“这辈子我真是天煞孤星的命。”
  第二日一早,我就要起早去罗都,估计也有两日脚程,哥哥身体恢复的不错,看着我的包袱是一脸的不赞同,我好说歹说他才同意给我五天时间快去快回,嘱咐我少在外面耽搁时辰。杜若堂倒没说什么,就是叮嘱景路和凄凄好生看着我。
  临行瞿卿亭将我叫到一边儿,支支吾吾慢慢吞吞的将那粉色缎带交予我。
  我嗤笑:“小女孩的东西,我如今再带着不合适啦。”
  他眼睛瞧着地面:“你带在身上罢,若你愿意,回来时将这缎带扎在头上,若你不愿意,等你再……再离开的时候,你再还我,这样,以后我时时拿出来看时,想的便是现在的你。”
  我正纳闷愿意什么,后来恍然大悟,这段时间事情多了些,忘了在回山上之前,他对我说的话。
  “好,那你等我回来,可要看仔细了。”我笑着说。
  我洛幕颜小时候是他的未婚妻,如今时日不多,他还愿意娶我,这份情谊我无从报答。在地府时我便对自己说,此生永不负人,若他娶我是开心的,哪怕只做一日夫妻,也是好的。
  到了罗都是两日之后,既然来了这地界,便定要带着凄凄与景路先去探望赫王爷,到了门口敲了门才发现早已没了人,本来满园子的怡神花如今也败落不堪。问了邻家才得知,赫王爷在一个多月前已经长辞于世。
  他的坟埋得不远,就在妻子坟的旁边儿。他终于与王妃罗安之长眠于此,
  我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并非是我想象的那样,当初见到赫王爷之时,是个可怜的老人,如今辞世,定是想与夫人长眠,可我在地府里的三生石旁,奈何桥边儿,并未见到罗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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