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韶华

第39章


  我对月莘道:“如今二位好汉与我们是一道的,我们便上路罢,你带上一位好汉来驾车罢。”
  黑衣人一听这话便没甚么犹豫,在他们眼里,这样我们便谁也搞不了什么鬼。
  月莘看了我一眼,道好,便架起马车与一个黑衣人坐在前面,我与一个黑衣人坐了进去。
  马车缓缓前行,月莘挑了一个羊肠小道走着,而后大声喊:“郡主,我们还是快一点吧,天黑了就过不了河水了。”
  我询问黑衣人意见,他点头,月莘使劲抽打着马,专门碾压着路下的石头,我心里开心这月莘着实上道,趁着马车震荡之时“哎呦”一声向黑衣人挨去,黑衣人有些怒意,用手隔开我,我却在此刻翻了袖子,向他喉咙刺了过去,一针见血。
  坐在月莘旁边的黑衣人大骂一声:“格老子的,慢点儿驾车!小心爷扒了你的皮。”
  说完这句话我已经从后面用宛蚕丝勒住了他的喉咙,月莘拿起短刀刺进他的胸膛。
  我和月莘对看一眼,由衷的笑开了,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我翻了翻两个黑衣人的身上,除了些锁碎银子什么都没有,便拿了银子,踢了他们的尸体下车。
  “我们如今何去何从?”
  “去晟州,我早就让景路和凄凄在那里等着,到了那里我们便安全了。”
  我回头看那两个黑衣人的尸体,洛仪殊,你果然还是你。?
☆、天南地北,欢乐已去
?  两日后,马车穿过晟州宽阔的道路,穿过我曾经早起给顾臻买早点的小摊子,绕过几个胡同,到了我那个破败的小院门前。
  我抱着毛团儿下车,恰巧遇见租我院子的刘老板,刘老板一脸谄媚道:“公子总算回来了。以前老夫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道公子是个贵人。”
  我不解:“刘老板怎的如此说?”
  “这两日来院子里找您的人不是王亲便是贵族,这点眼力介老夫还是有的,哈哈哈”
  “有人来找我?”我欢喜,定是凄凄。
  “如今在这院子里的,才是真正的贵人!”刘老板一张黝黑市侩的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推门而入,哥哥站在院子里,眼睛里闪着光:“三个杀手都死在了妹妹的手里,我的慕颜很厉害!”
  我见了哥哥心里所有的阴霾挥去,放下毛团儿直直跑了过去抱着他:“哥哥!我好想你!”
  哥哥抚着我的背:“其实从你离开了洛亲王府,身边就一直有承王府的暗卫,我交代他们你有生命危险时必誓死保护,却没想到你如此聪明,竟然将自己保护的很好,慕颜,你长大了。”
  “不,我没有长大,我不要长大。”我心里的那点委屈顷刻倒塌。
  “慕颜放心,管他是什么洛亲王妃,这件事哥哥为你报仇。”
  我摇摇头:“算了,她也不容易。”
  我抬头见到瞿卿亭笑开颜的团子脸,心里有些觉得对不住他。
  他却道:“回来就好。”
  第二日清晨,毛团儿趴在椅子上啃着瞿卿亭带给它的鸡腿儿,我拿木齿梳子细致的给毛团儿梳着银白色的毛发,发现它貌似长大了些,毛儿也长了些,我抱起它颠了颠,也快抱不住他了,手酸酸麻麻的仿若没了力气,它被摔在地上,却一个激灵打滚自己站住了,瞪着碧绿的圆眼睛瞧着我。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几日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有时候喝茶都止不住颤抖。
  该来的总会来,却真的来的时候有些心慌。
  幸好,毛团儿自己开始长大了。
  这样甚好,等我走了,它便可更强壮些,更能保护自己些。
  洗漱完毕开门出去,瞿卿亭说来了一位神医想再看看我的病,我心里踌躇,觉着连师承神医华妙仁的秦信都对我这状况无可奈何,还有什么神医能有办法呢?
  我这破烂院子本就小,门外杵着一位神医着实失礼,便去开了门,果不其然秦信这厮一脸不情愿的杵在门口,见着我进退不是。
  我往他身后瞧了瞧,瞿卿亭道:“秦公子知道凄凄与景路先一步回了秦脉山去接王妃,如今正在东诏以南,便自行前去了。”
  我有几分佩服秦子期的韧劲儿,又道:“那此人来这里作甚?”
  秦信表情略微尴尬道:“在下是奉王爷之命前来瞧病的。”
  我笑:“当日芙蓉谷,先生不是说是本郡主本也活不长了,阴血人生来消耗精力,二十几岁已然大限,如今我又分了给哥哥,大限将至,定是活不成的,又巴巴跑来看本郡主是如何死的么?”
  秦信轻咳了一声:“若不是王爷不死心,我定不会来这趟,上次说的本没骗你。”
  知道自己要死是一回事,让人家没事儿拿来说说又是另一回事儿,我心里恻然,瞿卿亭一把青剑架在秦信脖子上:“再说这些话,你的大限也降至。”
  秦信戚戚然走了过来替我把脉,眉头越皱月深,惊诧的瞧着我:“郡主身子近日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么?”
  我看了眼瞿卿亭,抿了抿唇:“却是没有。”
  “这脉象,这脉象……郡主脉象虚弱不堪,已是无法挽回的断脉之象,郡主还能站起来,已称得上奇事了。”
  瞿卿亭听到这话神情一凛,拿剑的手已开始发抖:“就真的没什么办法了么。”
  “恕在下才疏学浅,若在下师傅在的话,说不定还有什么办法,却也只是续上那么一天半天的命,哎。”
  说罢从袖子里拿出一颗丸子,说这丸子是师傅留下之物,估计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秦信走后,我和瞿卿亭站在那破烂院子里,一时无话,我抬眼瞧了瞧瞿卿亭,一颗晶亮的珠子从那张娃娃脸上滑了下来。
  我抬起袖子给他擦了擦:“早就知道的事情,何苦如此?”
  瞿卿亭撰着我的袖子,声音如小兽般呜咽:“若当日承王府遭受变故后安国侯一家没有退婚,若当日我更坚定些,我死命的求父亲,而不是去边关……”
  我转过身走开,不忍再听。
  其实我很想说一句:瞿卿亭,你已对我很好,为我违抗安国侯,为我放弃功名,拼死将我从淮河水里救出,又将我从棺材里拉了回来。如今,你却还在责怪自己,就为了我这将要油尽灯枯之人。
  再没有人,能对我如此了罢。瞿卿亭,我哪里值得。
  两日后,哥哥将我接到新建的承王府,我下了轿子见旁边下跪的一众人等,抬头看到偌大的鎏金承字,心里感慨万千。
  如今哥哥安定南方,再住在哪秦脉山腰上早已不妥,如今定都晟州,与淮河遥遥相望,再没有比这样更好的了。
  我望着为我张罗起居的哥哥,望着他在书房皱眉处理繁杂的哥哥,觉得可怜。那与哥哥并肩作战之人,后替哥哥出征之人,已经不在哥哥身旁。
  新建的承王府比原来的王府大很多,亭台楼阁,林荫小道,趁着这五月的天儿更显细致,我的落月轩更是一处妙地,晚上红霞满天之时,站在落月亭中观景最好,仿若这世间已成虚无。
  是以哥哥总会在日落之前陪我在这站一站。
  想起小时候他是出了名的调皮鬼,我是出了名的不肯吃亏,俩人一言不合便打将起来,我撕烂过他作了三天的画,他烧过我梳了一头的麻花辫,
  而此时我与哥哥就像两个木雕,话很少,也无需说什么,他在风大的时候会着人递上暖炉给我,我也会给他添上一杯热茶。
  岁月,真是个了不起的东西,不过十年光景,哥哥与我已然蹉跎。
  我抬起袖子掏出放在里面许久的木雕递与哥哥,哥哥见着木雕一愣,随即拿起来用指腹轻轻抚摸。
  “他说了什么?”
  “他说这木雕做了两个,这个你留着,当个念想。”
  哥哥眼波没有波澜,手指却僵硬片刻。:“还有么?”
  我垂下头:“他说,天南地北,欢乐已去,万里层云,一道孤影,随波逐流。”
  “天南地北,欢乐已去。”哥哥喃喃说着,眼神温柔,却抬手将木雕扔进了对面的池子。
  “哥哥?”我没来得及阻止,眼看那木雕沉入池底。
  “承王府变成如今模样,与他也有关联,而后他帮我打了这天下,如此甚好,两不相欠。”
  ?
☆、对我如斯,我怎敢辜负
?  当凄凄与景路将娘亲安然接了过来时,我与哥哥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秦子期跟在凄凄身后,一脸服帖模样,凄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
  母亲下轿时一身淡蓝色水衣,依然清瘦,表情依然清冷,只是见到我时微微侧了头。
  而后便在佛堂生了根,任我每日请安,却不想见。
  我却依然每日过去佛堂请安,我知晓她心里不比我好受。
  入夜,我自己在亭子里呆着,望见东南方亮了几朵烟花,定是调皮的稚童嚷嚷着要大人放的,侧耳听去仿若能听见欢快的笑声。
  后面有个人替我披了件斗篷:“怎么还不睡?入夜了,风大。”
  我想拢拢身上的斗篷,手上已经使不上劲儿,笑道:“多看看,多听听,总是好的。”去了地府,从池子里看的景象是隔了一层的,不甚清楚,如今多看看,以后好多些回味的乐趣。
  瞿卿亭不再说话,陪我看着那东南方的烟花,直到一片漆黑,笑声不再。
  “大庆依然是大庆,百姓依然是百姓,只要可以承欢膝下,夫妻成双,便是这世道再不堪,也有乐趣所在。”我道。
  瞿卿亭在身后幽幽道:“这般平常的乐趣,却是多少人的奢望,我只愿我心系之人快乐一日,我便快乐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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