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韶华

第40章


  “命不久矣之人不可太贪,自己死了一了百了,留在世上之人却最为苦楚。”
  “我却希望在她还在的时候,执起她的手。若她去了,我的苦楚中才会有一丝欢乐……”
  “为何如此,哪里值得?”
  “我只希望能有资格,替她亲手刻下碑文。”
  一丝冰凉从脸上划过,我从怀里掏出那根被揉的皱皱的粉色缎带,回头扯出一抹笑容:“蜻蜓哥哥,帮我系上罢。”
  落霞应该傍着青州,鸟儿应该栖着枝头,有人对我如斯,我怎敢辜负。
  翌日清晨,瞿卿亭牵着我的手,早早跪在大厅之中,哥哥将母亲从佛堂清了出来,母亲在堂上皱眉:“慕颜,你可真的想好了么?”
  这是母亲回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点头。
  母亲怔怔的瞧了我,而后叹了口气:“承王府第一次办喜事,定要风风光光。”
  哥哥立在堂下不语,却也没有反对。柳无意跟在哥哥身后,也不言语。凄凄抿了抿唇想要开口,秦子期扯了她的袖子,道声:“那在下定要套杯喜酒!”景路侧立在那里,也是默不作声。
  哥哥道:“如此,便五日后罢。”又对我朗声道:“三日流水请宴,开仓放粮,大赦死囚,庆我承王郡主出嫁。”
  我伏首,让眼泪滴撒在衣襟里。
  而后,承王府上下开始忙的不可开交,彩灯红绸一应俱上,连门前的石狮子也挂上了喜庆的红绸,我被这热闹的景象感染,真有了一丝出嫁的喜乐。
  按照大庆的规矩,即将婚嫁的男女必在一月之内不能相见,因我身体的状况婚礼定的草率,瞿卿亭却被哥哥早早赶回了他自己的瞿侯府里了,他临走时候撰着我的手说:“你可别五日后再反悔了。”
  凄凄在旁边偷笑到花枝乱颤,秦子期也嗤笑一句:“哪有你这样的,都马上迎新妇入门了,还在这里怕人跑了。”
  瞿卿亭瞪他一眼,又期期艾道:“你知道什么,都跑了一次了,此次就算打死我,也不能让她再跑了。”
  这话说的是玩笑话,我却听到了苦涩,便用笑容回应他:“不过晚了几日么,还记上仇了是么?放心罢,我定是要嫁你的。”瞿卿亭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天下智者多在市井,是以,大家对早已香消玉殒的承郡主又突然活过来这种事情没什么热烈想法,却在承郡主要和大庆安国侯家的小侯爷成亲了这事情上略显兴奋,可见百姓们都是天生乐观又饱含八卦精神,一年的风调雨顺又滋养了大家这种心情,是以第三天我在茶楼听到了关于我借尸还魂的戏文,书局子里也开始贩卖以我为原型的《女儿多娇,侯爷哪里跑》第一期,我略微读了一下,比真实的故事还好看些许,想着第二期的时候再过来买。
  要说晟州最大的书局子,莫过于夫子庙后头的那间铺子,门脸不大,前面是买古玩字画的,后头有一草堂,这草堂有个别名叫圣贤书局,但凡市井里畅销脱销或是不敢贩卖的书,基本上都能从这里买到。也可以在这里面看书,交上个二十文钱便可在这里待上一整天,茶水倒是免费,旁边立了个摊子专门卖些笔墨纸砚,也有些前朝秀才留下来的丹青贩卖,生意一直不错。
  我这准新娘一不会绣花二不会扑蝶,在晟州的日子若没有圣贤书局,定会很无聊,是以约了凄凄一同去书局子里找那本《女儿多娇二:缘定今生》,秦子期看凄凄要去逛书局,便自愿当起了护花使者。
  不过这俩人怎么看,怎么像凄凄要保护秦子期多些。
  到了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个儒生模样的人在翻阅书籍,秦子期给了钱便坐下喝茶,我和凄凄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本女儿多娇第二期,便去找了小厮问一问,他道只剩下一本了,但要二两银子一本,我感叹这老板坐地起价的本事,凄凄茶点没拿修罗刀在小厮脖子上绣花,小厮一看来了个不好惹的主儿便叫了老板过来。我一看那老板笑呵呵的一张脸,已经无语了,倒是顿时火冒三丈:“就说这两日你跑哪去了,原是躲在这里赚起圣贤的钱来了。”
  月莘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线:“这书局开了大半年了,今儿个我才来瞧瞧,可巧赶上你们来捧场。”
  秦子期起身抱拳:“久仰月小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睿智少年。”
  月莘一顿,随即嘿嘿一笑:“以前与贵谷有些交道,无非是丝绸之往来,却没想有幸能见到秦七郎的真面目,果然是冤家路窄。”
  “啊?”
  凄凄翻了翻白眼:“是见到你很惊喜的意思,这人有时候说话有些词不达意。”
  我看着月莘的脸呵呵笑:“看来这次并不是说错了罢。”
  我对秦子期与凄凄道:“既然来了,咱们就多找两本书罢,回去也多个消遣,至于价格么,月公子,我们到后堂去商量一下?”
  月莘看我:“想看拿去便是,不用商量了。”
  我笑道:“还是要商量的。”说罢扯着月莘的领子进了后堂。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拐弯抹角:“月莘,你和顾臻是什么关系?”
  ?
☆、你就是你,从来是你
?  月莘抿着唇不说话。
  我如今手脚没什么力气,站久了便累的很,找了一个石凳子坐下:“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想听句实话。当初顾臻假扮秦子期带我去芙蓉谷,你与他是相识的,还送了哥哥的信,如今见到真的秦子期却根本不认识。”
  月莘还是死死抿着唇不说话,跟我多委屈了他似得。
  我叹口气:“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西陵街头,那时候顾臻在,我们第二次见面,你送了我一头狼,那时我离开顾臻不久,这头狼也曾在危急时候救过我,我们第三次见面,就在这晟州,彼时正是顾臻假扮秦子期之时,然后顾臻带我去芙蓉谷,你居然就在秦外城里出现,后来我去了顾臻的王府,你就去了七皇叔的府上做厨子,月莘,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谁?”
  月莘鼓着腮帮子:“我又不是来害你的,何必计较这许多呢?”
  我苦笑:“我还哪有那些时辰等你来害我呢,若有也是福气,我只是,我只是……”只是些什么呢,后面那句话我有些不敢说,也不想说。
  月莘叹口气:“我和顾臻算的上是故交,他在西陵的时候知道你早晚要离开,便托我在适当的时候可以照顾与你,有什么事情通知与他……至于毛团儿,它不是我的狼,它本身就是你的,这,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总之,我真不是来害你的。”
  “那么淮河之北,也是你告诉顾臻,我的路线么?所以我被围堵在淮河之北,对么?”
  月莘想了想,道:“我只告诉了顾臻。”
  “芙蓉谷中,我进了烟瘴,你也跟着我在那烟瘴之中,顾臻本可救我的,是么?”
  月莘看了我一眼:“是。”
  我有些眼晕,五月的太阳已经如此的毒了么。
  “那么,顾臻几次三番,真的是想置我于死地么?”
  月莘歪着头想想:“这,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的。”
  我手死死按住旁边的石头桌子不让自己滑下去,却也晕到不行,我憋着最后一口气道:“如此,你既然跟我来了晟州,那么我的近况,想必顾臻都知道了罢。”
  月莘抿了抿唇:“是。”然后上前一把拖住我往下滑落的身躯。
  我深喘了口气,轻轻推开他:“好,好,真真的好。”
  脚下软绵绵的似踩了棉糖般,我就这么跟着秦子期和凄凄走回了王府。我只记得在圣贤书局后堂留给月莘的最后一句话:“求你们,以后远离我的生活罢。”
  回到王府,我昏睡了一宿,第二天晌午才醒来,睁开眼睛看见哥哥、瞿卿亭、凄凄还有景路围在我身边一圈,一个个眼睛焦急似火的看着我,柳无意赶紧上来给我喂了一颗药丸。凄凄端了水让我喝下去。
  瞿卿亭执起我的手:“你终于醒了。”
  我用软绵绵的手按了按他:“我不过虚弱了些,休息休息已然好了。”
  哥哥抚着我的脸:“以后可别这么吓哥了,如今哥只剩下你了。”
  我脸上冰凉一片,狠狠的点了点头。
  晟州稍微偏了南方,所以五月已经开始热了,我着凄凄给我搬了个椅子放在院子里阴凉处,就着五月刚采的花泡的茶,抱着毛团儿躺在上面,看着时不时飘进来的柳絮,甚是惬意。
  瞿卿亭最近也不管什么忌讳不忌讳了,左右后天便成亲,索性大喇喇的在我这园子里晃荡,没事儿问问我喜欢住在东面还是西面,茶水喜欢淡的还是浓的,夏季的时候愿不愿意随他去城南避暑,喝上一杯用冰窖镇上的酸梅汤。
  不可否认这时候我是快乐的,甚至我能想象出那杯酸梅汤的冰甜可口。可惜,我根本活不到那个时节。
  此时凄凄拿着新做的嫁衣走了进来,见到瞿卿亭打趣道:“我说小侯爷,您这么腻在这也不怕别人笑话。”
  瞿卿亭端着那张娃娃脸道:“不怕呀,这种情趣你不懂,等你和秦七成亲的时候,就知晓了。”
  凄凄听到这里脸红了起来,放下礼服就与瞿卿亭开打,凄凄就是如此,一旦听到不得了的事情又反驳不了便武力解决。
  我看着她放下的红褂子出了神。想起了那许久没想起的一幕。
  晋怀庄,我坐在八抬大轿的最前头,二品大员的婚礼上,顾臻一脚踹开了我的轿门,那时候我穿的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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