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尚未崩坏的地方

脸还是火辣辣地疼，班霆摇下车窗，让风进来一点，“我应该学学你，你就没有我做得那么过分。”
  “每个人不一样。”
  “道德观不一样吧？”班霆自嘲。
  “我还不知道你么？”林笑关了电台广播，“如果重来一次，你还是会这样做。”
  “是么……”连她自己都不是很确定。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越来越看不清楚自己。
  是不是双子座的女人，真的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双重标准？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该怎么面对钱美珍？她从头到尾都在骗她，甚至从头到尾没有一次顾忌过她的感受，她自私得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只要是她想做的，就没有做不到的。尽管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做好了面对无数种压力的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她才发现自己真的招架不住，她受不了内心的谴责。
  手机被自己调成了静音模式，屏幕上闪了很久的亮光，是妈妈的来电，她没有勇气接起来。
  “打算去哪？”林笑漫无目的地开着。
  “不知道。”
  将方向盘一转。“去我家吧。”
  “可以。”也想不到其他地方，“先在你这借住几天。”
  林笑的公寓有500平米那么大，也属黑白系范畴。只不过陈要走的是温馨路线，他走高端奢华，连窗帘都是爱马仕的，更别说其他家具了。
  班霆刚准备坐下，想到自己没有换洗衣物，没有卸妆油，没有护肤乳，就头疼。
  “我想我还得出去一趟。”
  “需要什么，我叫徐小姐买。”林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拿起手机就将电话给拨了出去。
  “徐小姐？”很快便回想起来，“哦，徐子深。”
  徐子深是林笑的助理，他们在青岛见过面。
  班霆的手机屏还在亮着，电量只剩百分之十了，老妈的未接来电占二十多个，她知道她想问什么，只不过她还没有做好全盘托出的准备。
  不过……报个平安总是要的。
  班霆趁着最后一点电量将电话接了起来，当她听到电话那头老妈抑制不住的哭声的那一刻，整个人都不行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她哭了，印象中她最后一次哭还是她上高中那会儿，她清楚记得那天下午的第一节是体育课，由于她在跑800米的过程中还不忘回小男友的短信，于是手机被正值更年期的体育老师无情地没收，然后就有了下面这桩事：骗子团伙打电话给老妈说你女儿出车祸了现在躺在医院里急需一笔手术费，老妈头脑单纯，加上心思简单，一拨班霆电话居然关机，吓得她急急忙忙地拿了□□就出门了，之后按照骗子的指示，在医院附近的自动取款机里取了五万块钱出来，然后交给了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
  班霆清楚记得她满眼通红的出现在她教室门口的时候，她还正纳闷呢，老妈就一把抱住她痛哭流涕的。
  最后，骗子团伙并没有落网。
  她甚至还怀疑过自己的体育老师。
  因为老妈过度紧张，根本就没有在意骗子的声音以及身形还有容貌，导致案件一直没有进展。不过老妈说，最重要的是你没事，花5万块钱买一通教训，也算值！
  老妈在抑制不住的哭声中断断续续地说：“班霆……你……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班霆鼻子一酸，眼泪一个劲儿地滚了下来。
  她向林笑借了充电器，准备跟老妈好好说一说她和陈要的事。
  从大一开始讲。
  林笑就在一旁听。
  大概过了40多分钟，门铃响了，林笑起身去开门，进来的是提着大袋小袋的徐子深。
  她将东西放到茶几上，还没来得及抱怨一下就看到这位正侧脸对着自己坐在沙发上专心讲电话的女人，她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在“中天”的T台上走过一场秀，她诧异的是自己的老板跟这么个在模特界一抓一大把类型的女人居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还让她住到家里来！？这实在不像他林笑的作风，莫非？想到这，徐子深眼里的惊讶立马升腾为醋意。
  尤其是在看到林笑正细心地检查袋子里的东西时候，她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准备喝杯茶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却被林笑用了个“嘘”的手势给赶了出去。
  班霆在故事结尾处叹了声气。
  老妈在电话那头半天没说话。
  班霆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
  她无法想象因为自己的事，让老妈在往后的日子里怎么面对钱美珍一家人？
  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头给拧下来。
  说到底，她还是太自私。
  “我真的后悔了。”她看着林笑。
  “如果你成功把他给追了回来，你还会说后悔么？”
  “会。”
  她到现在才终于明白，她所谓的“幸福”，是要牺牲掉至亲至爱的人的幸福才能够换来，那么，她得到这个幸福后，还会幸福吗？
  “我帮你联系好程律师了，你明天跟他……”
  “不用了，”她站起来，朝袋子里翻内裤，“清者自清，我不会有事的。”
  “但是……”
  “真的不用。”
  她穿着林笑的T恤躺在客房柔软的床垫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兴许是太累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了。
  想到晚上8点是黎展进的婚礼，尽管提不起多大的兴趣，但一想到汤小曲这丫头，她就必须要去。
  班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走出客房。
  林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球赛。“速冻的东西我早上买了，你自己选。”指了指厨房那头，“想叫外卖也行，出去吃的话最好。”
  “哦。”她并不打算吃饭。
  “要我给你做么？”
  “不用。”
  “那你……”
  “晚上跟我一起参加婚礼。”
  其实林笑是在意杜伦飞的，光是挑一套西装，就已经花去他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接下来还要配领带，配手表，配皮鞋，配发型。
  班霆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而正是这声哈欠点醒了他。
  要结婚的人不是他，新娘也不再是他的谁，他何必在意自己的行头？
  “算了，随便穿吧。”
  “就你刚穿的第六套。”班霆懒散地说着，“那套比较好。”
  “嗯。”
  黎展进的婚宴现场声势浩大，跟陈要的订婚宴简直没差。
  她跟林笑随便挑了位子坐下，发现周围坐的全是陌生人，大伙儿大眼瞪小眼的一句话也说不上。
  一边给汤小曲打电话一边搜索同事的身影，这关键时刻小丫头居然又关机，不过班霆不担心，她相信黎展进的婚礼，就算没人喊她，她也会到场。
  杨文太朝她招起手来。
  班霆拉着林笑换到他们那桌。
  于是，林笑在大家别有深意的注视中，淡定地落了座。
  他其实是紧张的，姿态一改往日的谈笑风生，而是绷着某种情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毕竟是旧情人的婚礼，班霆能够理解。
  婚礼快开场了，汤小曲还没有来，班霆猜测这丫头是想在婚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间杀到台上去抢新郎吧？
  音乐声缓缓响起，主持人出来说话了。
  林笑在她碗里放了块羊排，示意她吃点东西，而这一举动被正弓起身子替余传青舀汤的杨文太收入眼底，他眨了眨眼睛，朝班霆扬起一个狡猾的笑容。
  余传青面无表情地看了她跟林笑一眼。
  视线相撞的那一刻，迅速移开。
  果然还是在意陈渊那件事。
  班霆想，日后得找个机会跟她好好谈谈。
  “接下来的这组照片，是汤小姐送给新郎的礼物，虽然她无法到场，但她真诚地祝新郎新娘永结同心，百年好合！”主持人的这句话突兀地闯进班霆的耳朵。
  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
  眼前的大屏幕上是黎展进8岁时候的照片，他戴着鲜艳的红领巾跟黄色鸭舌帽，呆呆地站立在学校后花园的假山旁。这张照片班霆看了不下一百遍，它是汤小曲的私藏，也是她的手机屏保。
  接下来9岁、10岁、11岁一直到15岁的照片，都是汤小曲在他家吃饭的时候顺手偷的，而从16开始，他的所有照片，全部来自于汤小曲一个人的视角。
  他打篮球的样子，奔跑的样子，上课开小差的样子，不穿校服外套的样子，在小卖部喝汽水的样子，和男生调戏女生的样子，打架的样子，偶尔吃一根少女系列的冰淇淋的样子，还有向她走来的样子，眼里的笑聚满了光……
  这些，都是汤小曲偷拍的。
  恐怕连男主角自己都没有看到过。
  黎展进和杜伦飞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站在了主持人身边，他穿着汤小曲看了绝对会尖叫的帅气礼服，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中的自己。
  这就是汤小曲为他准备的礼物么？班霆差点就要哭了。
  照片播放完毕，灯光再度亮起，班霆看到黎展进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很显然，他从未看到过这组照片，这组记录他成长的照片。
  班霆想，这丫头或许是想等到自己跟他结婚的那天才将这组珍贵的照片分享给大家，可谁料到，黎展进说结就结了。
  并且，对象不是她。
  他跟在场所有人说：“真的很感谢她，这位拍照片的人，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身着一身乳白色露背小洋裙的杜伦飞在此刻的笑容也是最真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