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尚未崩坏的地方

  那么。
  大家冰释前嫌。
  皆大欢喜。
  圆满结局。
  然而，事情往往不会按照你所想的那样发展下去。
  婚礼进行到一半，主持人正慷慨激昂地准备带领大家进入下一个阶段，黎展进的助理跑上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导致他神色大变，立马夺过手机放到耳边。
  就在这个时候，班霆的手机响了。
  是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
  她接起来不到十秒，“啪”的一声，手机落了地。
  ?
☆、第42章
?  班霆赶到医院的时候，腿抖得不行，她发现自己再没有力气朝那个方向迈出去一步，她站在楼梯的第一层台阶上，死命地抓着扶手，她颤抖着，害怕着，紧张着，怎么也迈不开腿，心里念了千万遍的一句话：汤小曲，你一定不能有事！你给老娘等着！
  可力气就像被抽空，有什么压着她让她喘不上气来，她第一次觉得前方的路那么难走，望着眼前这一层一层的阶梯和顶上白晃晃的日光灯，班霆一个踉跄，只觉得头晕目眩，找不着重心，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了起来，有什么即将冲破喉咙涌出口腔，她死命地抓住楼梯扶手，身体还是不受控地往后倒了下去。
  林笑及时将她揽住，并连拖带抱地将她塞进电梯。
  汤阿姨站在长廊的尽头不停地抹眼泪，脚上的拖鞋一红一白还穿错了码数，她披着单薄的睡衣，肩膀高频率地抽动着，一副就快崩溃的模样。班霆用力地抓着林笑的手臂，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她走过去。
  她一边想着以汤小曲的运气一定能够从鬼门关爬回来一边看着穿白大褂的医生郑重地走出那道生死门，他像所有电视剧里头放的那样缓缓地摘下口罩……
  班霆在这一刻屏住呼吸，停住了脚步。
  汤阿姨紧张地上前抓住医生的手臂，颤抖着嘴唇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汤小曲千万千万千万不能有事！班霆攥紧了拳头。
  然而，医生做了她这辈子都不想要看到的动作。
  他摘下口罩后，对汤阿姨摇了摇头。
  撕心裂肺的哭喊在空荡荡的长廊里不断地回响，汤阿姨腿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班霆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冲上去抓住那件白大褂的衣襟。“医生！你确定？你确定小曲她……”竟说不出那个字。
  “尸体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我们尽力了。”医生叹了口气，似乎也在为一个生命的逝去而惋惜。
  班霆真的反应不过来。
  身后赶到的是穿着礼服的黎展进和杜伦飞。“医生，小曲她……”在看到班霆跟汤阿姨的反应后，再也说不出话。
  汤小曲被推出来的时候，左手手腕上是触目惊心的一道红。
  班霆怎么也想不到，汤小曲所说的大礼，居然是用自己的生命来告诉黎展进，她有多么爱他。
  杜伦飞捂住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她怎么也想不到汤小曲对黎展进的爱竟浓烈到这般地步，想不到这场婚礼会成为她生命的终结点，她真的低估了汤小曲的爱。
  黎展进试图去扶瘫倒在地上的汤阿姨，他红着眼，极力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你滚开！”汤阿姨嘶吼着甩开他的手，“滚开！”就是这个男人，用他这双手充满了血腥的手，将她的女儿推入了死亡的深渊，她不会原谅他！
  班霆开始分不清眼前看到的这一幕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她想上前搀起汤阿姨，可身体就像失去了知觉，无论大脑给出怎样的讯号，就是做不出相应的回应。
  甚至流不出一滴眼泪。
  或许是泪腺还未接收到正确的讯息，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直到手机再度响起。
  依然是那个号码。
  是汤小曲的父亲，他在深圳赶回来的路上，因为联系不上汤阿姨，所以在两个小时前他打给了班霆。
  林笑替她接了起来。
  班霆感到前所未有的乏力，身心俱疲，眼前一黑。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
  她伸手摸索床头柜上的开关，却怎么也摸不到那盏台灯的形状。
  才意识到这不是她家。
  “醒了？”黑暗中响起林笑的声音。
  接着是他朝她走来的脚步声。
  灯亮了。
  她看到的是一脸倦容的林笑，穿着深色运动服，好像刚洗完澡的样子，头发还是湿的。“刚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婚礼上的那套衣服没错，那么就是说，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
  “几点了？”
  “3点。”将手机递给她，“有一条短信。”
  “什么短信？”
  “汤小曲发的。”
  “什么！？”班霆瞪大了眼睛。
  “我估计是设置了定时发送，12点的时候收到的，黎展进也有。”
  她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也差点认为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真的只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
  班霆颤抖着划开手机屏。
  短信上的汤小曲说：我最最亲爱的班霆好闺蜜，你是最了解也是最懂我的人，你知道没有黎展进的生活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知道，他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我爱他胜过所有人，包括我父母，所以……请原谅我先走一步，欠你的情，来生再还，愿来生再做好姐妹，好闺蜜，好死党，小曲在这给你承诺了！加油吧！一定要把陈要给追回来！祝幸福！
  她紧紧地握着手机，终于流出眼泪。
  我们打着爱的名义，疯狂地去追逐那些我们想要的，可是为什么陈要、黎展进就是给不出我们想要的正确回应？我们不甘，我们不服，我们几近痴狂地侵入对方的生活，想要掠夺他们的全部，我们用尽手段去得到他，占有他，可是结果呢？结果并不是我们想要的。
  汤小曲，我们都用错了方式去爱一个人。
  汤小曲的遗体被送去火化的那一天，班霆看到了黎展进，他穿着一身的黑衣，站在人群的尾端，低着头。
  尽管他现在是汤阿姨最不想要看到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最憎恨的人，可他还是来了。
  他一直以为汤小曲对他的感情，只是兄妹间的那种爱，所以他宠她，惯她，骄纵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亲手造就的这份爱，会成为间接杀死她的凶手。
  为什么不能细心一点？观察一下身边这个傻丫头，她在你身边做出的所有不正常的反应，都是因为爱啊。
  为什么不用心一点去了解她？
  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
  他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
  “谁允许你来的？”人群中，声音嘶哑中带着尖锐的是汤阿姨，“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
  人群开始骚动，黎展进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叫你滚你听到没有？”汤阿姨作势要扑上去，被汤叔叔给拦了下来。
  “你叫他滚！我不想看到他！”汤阿姨披散着头发，眼里布满了血丝。“是他害死了我女儿！”
  汤叔叔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竭尽全力地抱住她。
  “是他害死了小曲，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她用力地指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嘶喊，“他是杀死我女儿的凶手！他不配站在这里！”
  嘶哑的声音中，带出一丝一丝的绝望。
  人群里渐渐嘈杂起来，几个好心人开始劝黎展进离开，可他就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汤阿姨依旧不断地嘶喊着，直到再也喊不出声音。
  汤叔叔红了整个眼眶。
  班霆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恨黎展进么？
  她不知道。
  她回忆起来的汤小曲，总是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黎展进的各种话，说他怎么怎么帅，怎么怎么好，说他今天带她去吃了什么好东西，又带她去玩了什么新鲜好玩意儿，他穿衬衫怎么那么好看？穿西装怎么那么迷人？他就算是穿着街头乞丐的衣服都有型到不行！他为什么女朋友那么多？他什么时候才会喜欢我？通通是关于黎展进……
  汤小曲那么喜欢他，就算是死，对他的这份爱，也不会减去一分一毫。
  那么，恨他么？班霆问自己。
  如果她恨他，现在的汤小曲会怎么做？恐怕她在天堂都会过得不安吧？甚至在梦里也不会放过她，她依然会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在她耳边碎碎念着无数遍黎展进的好。
  班霆想到这些，轻轻地笑了出来。
  爱情从来都是那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道理可言，对错也无从纠起。
  尽管如此，班霆也不想跟黎展进再有过多的交集。
  她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那个无条件爱着他的汤小曲。
  无条件。
  爱情，真的会让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
  下午，班霆在睡梦中接到了市公安局的电话。
  于是20分钟后，她又坐在了冰冷的审讯室里。
  坐她对面的，依旧是面容严肃的徐警官。
  据说是案情有了新的走向，犯罪嫌疑人在窃取了公司开发的一大批保密的新药化合物信息的三天后，公布到了互联网上。
  “我什么都懒得解释了。”班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只要拿出证据来。”
  徐警官喝一口茶。“根据我们追踪到的IP地址，信息是在交州路上的一家网吧里流出去的，而你在2007年的8月11号的下午，在这家名为“猫菲”的网吧办了张会员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