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鲁女生

第33章


没有消费和娱乐场所,老师学生们不敢、也没必要去那些地方;而行人稀少,就更加剧了残败破落,昏黑冷清……如此恶性循环,城镇风貌每况愈下。
  另一个恶性循环的链条是:城里的居民贫穷,文化水平也低,除了售货员、送货工一类既不大稳定、收入也比较菲薄的工作,他们在就业市场上根本无法找到更为理想的职位;而因为经济条件不佳,他们为子女的教育投资也就更力不从心。
  一边是耶鲁:美国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进来的是所谓"尖子",出去的是所谓"栋梁",在美国的政界、金融界、科技界、文化界大显身手,靠着校方的经营,财大气粗--我曾经勤工俭学当过校友返校聚餐时的"调酒师",得悉校友对母校回馈起来一出手就是天文数字,仅仅毕业45年那一届校友的聚会,一次就捐给母校2,500万美元;而另一边是纽黑文……咳,就不说了吧。
  这样的两边,就算校园没有围墙,城镇街道与校园浑然一体,这两部分人之间的社会藩篱、文化屏障、心理鸿沟也是截然分明的啊。
  不过,从我上大学的前几年开始,耶鲁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承认帮助纽黑文摆脱困境,耶鲁责无旁贷。想想吧,那个换电灯泡的笑话中,对耶鲁仅仅是嘲笑环境么?"零个学生--因为纽黑文在黑暗之中看起来顺眼些",这不也就是暗讽耶鲁没有一个学生去改变纽黑文的现状,让它在光亮下也看得顺眼吗?
  耶鲁开设了一门社会学的课,专门研究纽黑文的社会难题和解决之道;耶鲁与纽黑文的高中有好几个合作项目,让耶鲁的学生为学习有困难的高中生义务解答难题,指导复习。而从1999年初春开始,我也被以美国总统尤里西斯·格兰特命名的一个基金会聘任为教师,后来还一度"荣升"为这个机构的教学总监。这个基金会正体现了上面所说到的认识,是由耶鲁大学的学生创立和管理,为纽黑文市"家境贫苦又成绩优异"的六、七、八年级中学生开设英语和数学加强班。
  第53节: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耶鲁校方对这个由学生发起的基金会是很支持的。很慷慨地提供了教室和其他很多便利,耶鲁许多很有名望的教授,像当时的校监理查德·布罗海特,转赴哈佛任教的著名黑人学者亨利·路易斯·盖兹等人,都当过格兰特基金会的理事,或者曾在学生时代为基金会出过力哩。
  格兰特基金会在教学内容上放手让聘用的学生教师自由施展,但对教学责任的要求却一点不含糊。我被聘用后,基金会执行总管,一个比我高一年级的日裔耶鲁学生野树,详详细细地交代:
  开学之前要写好本学期教纲,定好教学主题;每周给学生上课两次,每次一小时,每次课至少要用一小时备课,每次上课要给学生发下"本课内容提要",想对学生提的问题也印在上面,让学生一目了然。每次课后要写一篇总结,越详细越好,记录每个学生的课堂表现,谁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每学期要有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老师要设计拟出考题,考完后要写出对每个学生的期中和期末评述,给出标以从A到F(不及格)的成绩……
  嗬!
  不仅要和学生打交道,教师每星期还要与每个学生的家长进行一次电话联系,这些孩子都属于低收入家庭,往往还是"问题家庭",单亲啊,由祖父母照管啊,什么的。教师要通过这种方式,帮他们认识自己孩子的潜力,提醒和鼓励他们关心自己的孩子--说不定,还能从一个侧面帮助他们提高对生活的自信心呢。某种意义上,这也就是减少了纽黑文的社会隐患,提高了城市的质量。
  要达到这些要求,担任教师的耶鲁学生真没少花精力。我的一大半课余时间都投到基金会的教学上了,别的学生教师也同样。虽然很累,但是,真要对改变纽黑文的面貌干一点实事,总不能只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吧。
  带黑孩子领会经典戏剧名著
  举一个例子来说明我们这些学生教师付出了多少心血吧。
  每个周一和周三下午四点半,我都会准时来到格兰特基金会,等我的学生们--两个男生,两个女生,三深黑一浅黑,都非常聪明!--到齐上课。
  那个学期,我给学生的两道主菜,是古希腊悲剧《安提戈涅》和法国存在主义大师加缪的剧作《刺杀者》,一篇古代,一篇现代,主题都是有关价值观念的选择。前者,安提戈涅的哥哥因为反叛国王被杀死,国王下令把他的尸体扔在野外示众,不许任何人埋葬他。古希腊人相信人死后,尸体被埋葬后其灵魂才能进入阴界,否则,阴魂就会永远游荡,不得安息。安提戈涅于是面临着两难:是遵守国王的命令,任自己哥哥曝尸野外,还是触犯国王的权威,安葬哥哥让他灵魂安息?
  《刺杀者》则讲沙皇俄国一个革命组织谋刺亲王的故事。他们好不容易探听到了亲王的活动日程,知道他将在某时经过某地,决议向他的马车上扔炸弹。这项危险使命落到一个刚参加组织的贵族年轻人身上。因为他入伙不久,出身令人生疑,这项任务就成了对他的考验,决定着他是否能获得同伴的信任。可是,他却没能成功--在正要扔出炸弹的一瞬,他瞥见马车上还坐着亲王两个孩子。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就意味着杀掉两个无辜的孩子,可怜那两个孩子就意味着把亲王本人也放掉。两难面前,他选择了后者。剧本后半部分,他的同伴围绕着这个选择展开了激烈争辩。
  《安提戈涅》这个剧本选对了,孩子们学得津津有味;《刺杀者》这个剧本却选得欠考虑,生词较多,人物对话也较为抽象--哲学家写的嘛。课堂讨论总是纠缠在"把剧本弄懂"的乱麻中,连我有时都觉得无聊。孩子们一打开剧本就大皱眉头,尤其是性格外向、好恶都写在脸上的那个女生梦娜,会十分夸张地伸懒腰、打哈欠,大嚷:"我们怎么还不上数学课?"
  英语老师们每周都要开会交流。我遇到这个难题,便向其他老师求援,马上得到了一大堆忠告。经验丰富的查德再次强调:要把作品与学生自己的生活联系在一起,让他们设身处地,如果自己面临同样的难题,会怎么办?聪敏活泼的印度女孩波蒂莎热心地传授说:她的做法是在课堂上组织各种活动,唱歌、绘画,或者按照剧情演出。
  安静腼腆的约翰教八年级学生的英语,他这学期的主题是莎士比亚,讲授《李尔王》、《第十二夜》等四个剧本。他介绍他的做法是给学生写"剧情简介",帮他们把握较难的情节和生词,课堂上则可以腾出时间来侧重钻研较容易的章节。约翰强调说:"毕竟,英语课教材并不是越难越好,以致于使孩子们对文学失去了兴趣;而是让他们惊喜地发现,原来名著中有这么多有趣的、与自己生活和喜好相通的东西。"
  茅塞顿开!
  我马上动手改进,决定跳过剧中最抽象复杂的几幕,而专注于点明中心思想的一幕。这样一来,学生们阅读的负担轻了许多,反而可以读得慢一点、细一点了。果然立竿见影,学生们都提起了兴致。
  第二周,我趁热打铁,决定在课堂上组织一次"革命审判",让那个革命团体内部组织一个临时法庭,"起诉"那个没能刺杀亲王的年轻人:罪名是违反命令,放弃任务,致使革命蒙受惨重损失。我让女生布莱妮当那个年轻贵族,让男生布鲁斯当革命团体代表,而梦娜和迈克尔分任原告和被告的律师,而我自己呢,则充当法官角色。每堂课,除了学习生词和分析思想和语言之外,我们都用25分钟来进行"法庭辩论",学生们可以自编自演,稍微偏离法律程序也不要紧,唯一的要求是必须忠于剧本。
  第54节:儿女成群
  啊哈,这个尝试大获全胜!你就看学生们是怎样一个赛一个热心地钻研剧本吧!你就看他们在课堂上如何唇枪舌剑、针锋相对吧!每个人都深抠细品每句台词的微言大义,想方设法找出剧中各种对自己有利的细节,好用来反驳对方。尤其是初上我的课时非常不合作、总是保持沉默的迈克尔,把没要求读的那几幕都自己浏览了一遍,好在"法庭"上用对方没有掌握的信息出奇制胜。他这一带头,其他三个学生也不甘示弱,争相通读全剧。辩论中谁对谁错、谁赢谁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脑筋统统都开足了马力!
  "废除高中"是哗众取宠的奇谈怪论吗?
  我们算计着组织学生讨论来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执行总管野树也在算计着组织教师讨论来调动我们对于教学的积极性。有一次,他发给基金会的学生老师每人一张复印剪报--《纽约时报》刊登的一篇文章,作者是美国一所小学院"巴德学院"的校长。
  1999年夏天美国最轰动的新闻之一,是科罗拉多州哥仑拜尔高中两名学生持枪杀死十几名老师和同学的血案。一时间,全美纷纷扬扬,大家都在问:"孩子们为什么会去杀人?"媒体刊登了众说纷纭的解释和解决方案,巴德学院校长的文章也是其中之一。但他端出的方案惊世骇俗:废除美国的高中!"这是一个已经过时的体制,也许曾适用于18世纪的青少年们,但早已不适用于今天生理发育成熟得较早的美国青少年。他们完全可以跳过高中,早四年开始到社会上去工作,或是进大学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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