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鲁女生

事件发生的当天晚上，所有的"幽默秀"的主持人都一改平时玩世不恭的常态，变得严肃认真，平时那么口无遮拦随口插科打诨的主持人大卫·雷特曼，甚至在节目上落泪。对于美国人，这次事件，至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是开不得玩笑的。
  不知道那些政教合一、宗教气氛极为浓厚的国家，存在着什么样幽默？我有个台湾出生的同学去过一些中东国家，说那样的社会到处都是禁忌，从安拉、到男人胡须、到女人蒙面头巾……社会上和人们心里，到处都是不可被讨论的敏感话题。不知他们那里，会有什么样的笑话能让民众开怀大笑？或许，只有我在本文开头转述的那个讽刺布什发动战争的那类笑话，不属于他们禁忌之列吧？
  谁想嫁百万富翁？
  2003年新年前后一段时间，每个星期一晚上九点整，我和室友都会忠实地守在电视机旁边，看"福克斯"电视台最新的"真实秀"--《乔·百万富翁》（JoeMillionaire）。我的室友是耶鲁的艺术与建筑学院的学生，一向勤奋刻苦，平时在建筑学院的图书馆里要泡到深夜才会回家，可是每逢星期一，她一定会在九点钟之前到家，准时把电视机打开，然后津津有味地把一个小时的节目看完再背起书包回图书馆去。我也是一样，每到星期一晚上，就把一切其他活动都取消，一定要在九点正，坐到电视机前。
  所谓"真实秀"（realityshow，又译作"现实秀"）是现在最受观众欢迎的一类电视节目。顾名思义，这些节目的内容不是虚构的，不是编剧导演安排、由演员表演出来，也没有预设的情节，而是"真实"的，由普通的人按照他们自己的意志自由行动--当然，他们所处的情境还是电视台精心设计的，这些人被挑选出来也总要有点理由，例如长相总是要顺眼一些、有个性一些之类。节目的卖点，就是看这些普通人在这些情境中如何行动。
  第一个在美国一炮打红的真实秀，是几年前上映的《生存者》（Survivor）系列--电视台把二十多名男女撂在一个荒岛上，岛上要什么没什么，住宿、食品、都得通过他们的辛苦劳动才能换来。然后每隔几天，让他们集体投票，把其中一人赶下荒岛。最后只剩下两人时，再让以前所有已经被淘汰出局的人投票，选出一人得到一百万美元的大奖。
  一百万美元--空间如此狭小，诱惑那么巨大，可以想象这岛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如何错综复杂，充满着各种紧张刺激的可能性――各种各样的友谊与敌对、联盟和背叛。荒岛就像一个舞台，或是一个社会学实验室，让人性中的优点和缺陷都暴露无遗。难怪这个电视节目成为有史以来最受瞩目，也最受欢迎的节目之一，人物换了一拨又一拨，播放到我写这篇文章时已经进入第三季。
  看到《生存者》获得巨大成功，各大电视台慌忙效仿，各自推出自己的真实秀，有的非常乏味，有的则是纯粹的低级趣味。比如也是福克斯电视台推出的《诱惑之岛》，把四对伴侣安排到一个风景优美的热带岛屿上，让他们分离好几个星期，中途不得与对方见面。在这几个星期中，他们各人都要与十几位由电视台精心挑选，各方面"条件极好"的异性约会。整个节目，就是为了看他们对自己情人的感情是否忠贞，到了节目最后，是仍然愿意与自己的伴侣厮守，还是见异思迁，投入在节目中认识的"新欢"的怀抱。这个节目我从未看过，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不敢相信竟会有人愿意用这种荒谬而愚蠢的手段来考验自己和伴侣之间的感情。不过，这个节目居然也很受欢迎，现在已经准备进入"第二季"了。
  扯远了，回过头来再说《乔·百万富翁》吧。这部电视节目的吸引力怎么会如此巨大呢？其实，它也应该属于那种典型的"低级趣味"的节目。日后，如果有批评家要指责美国电视节目的庸俗不堪，肯定会拎出《乔·百万富翁》这类真实秀做例子，来证明美国文化世风日下。不，已经有不少批评家这样做了。不过，"真实秀"倒并不是美国土特产，原产地其实是在欧洲，比如《生存者》这个点子，就是法国的电视台先想到并且制作的，美国的电视台是看到它在欧洲引起轰动之后才效仿。
  《乔·百万富翁》的情节大致是这样的：福克斯电视台找到了一位高大英俊、但是每年只挣一万九千美元低薪的建筑工人艾文·马里奥特（EvanMarriott），向20名年轻漂亮的女郎谎称，这位艾文是个富翁，刚刚得到五千万美元遗产，现在要从她们中间选一位，来开始一段认真而浪漫的恋情。
  第63节：现实中有童话故事
  电视台把这些女郎们和艾文本人送到法国境内一个风景如画的城堡内，在七个星期中，这20名女郎对艾文各显神通，希望得到他的青睐，成为被他选中的一个；而艾文周旋在她们之间，一个个地筛选淘汰，希望从她们中间挑选出一个真心喜欢他本人的女郎。在挑出最后的人选之后，他得向这位女郎公布真相--自己不是千万富翁，而是个穷光蛋！看她作何反应，看他的选择是否正确，看究竟是爱情还是金钱的力量更大？
  当然，这一切过程，都逐集逐集地在电视屏幕上展现给观众。大家都知情，只有那些女郎不知情。
  节目吸引我的，是其中无时不有的现实与谎言的强烈反差，及其造成的幽默效果。想想吧，这实在是非常滑稽的场面：艾文并不是千万富翁，他从来没有在挥金如土的环境中生活过。对于一个喜欢吃汉堡包、天天穿着紧身牛仔裤和松垮T恤衫的普通小伙子来说，突然得一天到晚穿名贵的燕尾服，跳华尔滋舞、吃对他来说简直难以下咽的鱼子酱和其他法国人炮制出来的奇怪食品，虽然兴味阑珊，却得假装对葡萄酒有认识和见地--这里面的喜剧性情节简直多得难以形容！
  美国一位很有名望的电视评论家指出，《乔·百万富翁》最耐人寻味的一点，是它反映出来的美国中产阶级对于富人生活的想象。对他们来说，似乎巨富都得住在法国式的古堡中，有一名带英国（其实是澳大利亚）口音的老管家跟随在身后；巨富就得每天不管什么场合都穿着燕尾服、锃亮的皮鞋、天天上著名餐厅，吃一些常人叫不出名字的山珍海味，夜幕降临了就在城堡的厅堂里翩翩起舞……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节目，它简直就是一个研究社会文化心理的宝库！
  《乔·百万富翁》越演到最后，选择范围越缩小，在20名女郎中，一名叫佐拉（Zora）的棕发女郎，从其他拜金、虚荣而虚伪的"候选对象"中脱颖而出，成为这个节目中唯一被观众认同的"正面人物"。佐拉秀美而不张扬，热爱大自然，害羞、不善于表达自己、不愿意像其他的女郎一样向艾文争宠，遇到热闹场面就悄然走开。她一个人对着镜头时，不讳言自己童年的贫苦，并承认艾文的金钱让她对他有畏惧与戒备之心，让她不愿过多地推销自己--她不愿意伪装成自己并不是的人。总之，这样一个可人儿，简直好得不像真的，让人不由得怀疑"真实秀"中究竟有多少成分是"真实"的，多少又是经过制片人剪辑过后的"真实"。可是，不管怎样，观众们不由得关心佐拉的命运了，不由得为她捏一把汗，担心她种种细腻微妙的优点会被美女环绕得晕头转向的艾文所忽略。
  这种担心当然是多余的。佐拉过五关斩六将，总是能够顺利过关，以至于最后当艾文把钻石戒指套在她手上宣布他选择她时，我想没有观众会太出乎意外，大吃一惊。而在艾文最后把一切真相向她和盘托出之后，佐拉的反应也十分得体。她表示对于艾文这么多星期以来对她的欺骗表示伤心与失望，但马上又表示，她愿意给他另一个机会，与他在认识的路途上再同行一段--看到这一幕，我想，一定有许多女性观众正在拿着手绢或者纸巾拭泪吧！
  有情人排除万难，"将"成眷属，这就完了吧？不料惊人的消息还在后面呢：福克斯电视台真的给了他们一百万美元，让艾文和佐拉成了真正的百万富翁！节目最后一个场景，是美丽的佐拉幸福地笑着对镜头说："我真的相信现实中有童话故事！"
  我想，这或许是我和室友每星期一坐在电视前的原因之一吧：尽管知道它格调不高，尽管知道节目中的"真实"被制片人所操纵，尽管那"灰姑娘"的"王子"是个假装出来的"王子"，我们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它所感动、被它吸引，在现代社会里打拼的人们，心理上还是需要有童话啊。
  童话故事果真能结束在"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下去……"当然美妙，不过人们注意到：艾文和佐拉在节目播放结束后见面热情拥抱，并非观众们所期望的那样含情脉脉。当被问到以后关系会如何发展，两个人都含糊回答："我们很喜欢对方，但是将非常谨慎，再交往一段时间才能知道。"节目已经过去几个月，已经成为名人的艾文常常在公共场合露面，可是身边总是不见佐拉的踪影。
  或许他们演完了公主和王子的童话，还得在现实生活中重新审视了解对方？如果真是这样，倒说明他们对爱情还是慎重的。不过，观众已经顾不得他们了--下一个"真实秀"又上演了！
  追求真实究竟有什么理由？
  要问美国新上档的电影哪部最走红，或许不好回答；但是，要问哪部电影是最被观众期待，那一定是《黑客帝国》第二集；要问哪部电影最让观众失望，一定也是《黑客帝国》第二集--至少是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