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狂之诗08破门六剑

第22章


裴师叔根本认不出他现在这个模样。
  「是我!」荆裂把湿透的辫子拨向后头,朝裴仕英尽量露出脸孔:「认得吗?是烈儿啊!」这时荆裂仔细瞧裴师叔,才知道他为何不答话。
  裴仕英的左边喉颈处,破裂开一个又深又长的干瘪伤口。
  是武当派的剑砍下的。
  荆裂哀伤流泪,与脸上的雨水混成一体。他欲上前去拥抱师叔的残躯。但裴仕英伸出手掌止住他。
  裴仕英指一指颈上的剑伤。
  裴师叔虽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但荆裂听得出他心里的声音。
  ——要记着,你追赶武当的路途还很遥远。你什么都还没有完成。包括这个刀招。它还要继续成长下去。
  这多么令人怀念的声音。荆裂不能自已地跪了下来,低首痛哭。
  连雨声和涛音,也无法掩盖那悲恸的哭泣。
  裴仕英冰冷的手掌,按在荆裂的头上。
  ——可是这不代表你不可以笑。你的生命里还有其他东西。
  荆裂止住了哭泣,仰起头来看师叔。
  ——让我看看你从小就露出的笑容。它也是你贵重的兵器。就像这浇不熄的火一样。不要忘记了它。
  裴仕英将火把交到荆裂手上,身体就慢慢后退,隐入黑暗的雨幕之中……荆裂从睡床上缓缓坐起来,伸手抹去满面的泪与汗。
  他朝着洒入月光的窗户,再度掀起了嘴角。
  
第八章 大旗
  王守仁习惯黎明即起,梳洗和穿戴了整齐衣冠后,就在房间闭目静坐养气。
  不管是处理官务、传授讲学、读书和思考学理,都必需有充足的精神。王守仁思想虽不拘泥,做事处世随心性而行,但对自己绝对严谨。
  清早的阳光已从窗外照进,映在他瘦脸上。那五官平凡但镇定如坚岩的容貌,泛着一股凛然不可犯的充盈正气。
  他睁开眼来,站起整一整衣衫,往腰间挂上长剑,也就推开房门出外去。
  年轻的门生黄璇早等候在门外,恭敬地行礼:「先生早安。」王守仁微笑,带着黄璇往这借住房屋的大门走去。在走廊上,黄璇瞧着老师的背影,每一天早上他看见恩师这仪表姿态,都不禁心里庆幸。
  ——得以跟随一个这样的老师,不枉此生。
  「你很有精神啊。」王守仁这时说。
  黄璇答句:「是!」不免得意地把一把佩剑。他彻夜与其他五名同窗都在轮流指挥县民防守,只小睡了一个多时辰,但毕竟年纪仍轻、脸上未有倦容。
  这一趟跟着先生到来庐陵,竟有这番遭遇,黄璇感到就如投身千军万马的战事中,一颗年少的心灵很是兴奋,就连前一夜面对魔头波龙术王的恐惧都忘却了。
  王守仁虽没有教过这些弟子兵书战法,但平时悉心开导之下,他们已训练出条理清晰的心思,王守仁下达讲解的防守之策,六人一点即通,并懂得如何向县民传达。假如没有他们,要靠王守仁一个在城里四处奔走,守城的准备恐怕到现在还没有完成。
  这正是王守仁理想中的「士」:一理贯通,万物之理皆可明了。
  「先生要先吃个早点吗?」黄璇问。
  「先在城里走一圈再说。」王守仁想再视察一遍,也好看看还有什么良策可以想出来。
  他们走了两个城门的防守点之后,正准备朝西门而去,在街上却见有四人匆匆迎面奔来。
  「王大人,找到你太好了!」其中两人带着武器,是负责守城的保甲,既高兴又有点紧张地带着另两人前来。
  只见那两人农民打扮,一身衣衫都已被汗湿,看来跑过不少路。其中一人比较高瘦,仍戴着草笠遮住脸容。
  那没戴帽的农民先说话:「小的是西面罗门村人,名唤罗贵,带来了这位……兄弟……」说着就指一指身旁那人。
  那人取下草笠,露出一张年轻的脏脸,恭敬地拱手垂头:「王大人,认得小人吗?」王守仁一见,双眼亮了起来。这人正是昨天被燕横的「虎辟」脱光了衣服那个唐拔,孟七河的亲信部下。
  「小人与二十几个兄弟,昨晚已乘夜到达城西那村子,先行探路和张罗准备。我们孟头领与全体伙伴,这天午时前陆续也会到来。」王守仁听见唐拔这话,胸膛间升起一股热力来,正要开口答谢,唐拔却止住了他。
  「孟头领着我传话说,王大人千万别要感谢。他说:『是我有负对王大人的承诺在先,王大人竟然不舍弃我。这恩德怎么还也还不完。』」唐拔说时紧捏双拳,眼眶已然红了:「『应王大人的呼召,这一次,我们要重新活得像个男人!』」王守仁知道这时不用再多说什么,只是用力拍一拍唐拔的肩膀:「我期待再跟他见面。」旁边的黄璇知道,这年轻小子就是老师提过那伙山贼。他们竟真的受到王守仁的感召,赶来庐陵拼上性命!黄璇身为他的弟子,更感无比自豪。
  唐拔又向王守仁解释:孟七河那一百人分开小批到来,并且不直接入城,是顾虑到县城可能有敌人的探子暗中监视,最好还是让对方尽量低估这边的实力。罗门村只在县城西面三里多外,随时能够发动支援;万一敌人来攻城,他们更可从旁突击,里应外合。
  孟七河心思如此慎密,王守仁心里不免嘉许。
  ——当初劝他去应武科从军,果然没有看错。
  那个农民罗贵听了王守仁和唐拔的对答,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真是王大人的朋友……昨晚吓煞我们一村子的人了,这么一伙凶巴巴的汉子,突然就入了村,还说要借我们地方住……」王守仁他们听了都大笑起来。
  唐拔这时说:「小人得先回去,为其他兄弟到来作准备。我们另派了两人在城外察看,如果有什么危急事情,请在西门上面的城墙生一堆烟火,他们看见就会通知我们。」他说完再朝王守仁敬个礼,戴上草笠,跟着罗贵往来路走去。
  一天之内就增加了一百人的战力,更是一群惯于刀口求存、活在山野间的强悍汉子,并且多了孟七河这个八卦门好手,王守仁脸上洋溢兴奋之色。
  ——更让人高兴的是:我没有信错这个人!
  「快去将这好消息告知荆侠士……不,他正在休息,还是先去找燕少侠,他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王守仁正在吩咐黄璇,这时却听到一阵极急密的敲钟声。
  是敌袭的信号!
  「在南门那头!」黄璇惊呼。
  「你快赶上去叫住唐拔那两人,吩咐他们先别出城,以免给敌人发现!」王守仁向他下令,自己则带着两名保甲朝南奔去。
  王守仁走这街道,正好路过「富昌客栈」,只见虎玲兰的高大身影从大门跃出,背上带着野太刀,腰悬箭囊,手提长弓,向王守仁一点头,一起也往南门走去。
  他们到了城门,看见门后那些防御用的竹排,窄道两边都满布紧张的县民,一个个神色惊慌地拿着武器和投掷用的石块。城门上方墙头亦是排满了人。
  「不用慌!」王守仁大呼:「只要按着我跟各位侠士的指令去做,绝对不会给他们攻破!」虎玲兰和王守仁一前一后登上墙头去。王守仁留意到,这位东瀛女侠的步姿还是很不自然,看来是忍着尖锐的痛楚奔跑,那腰肢用了许多层布条紧紧包裹着。
  上了城门顶,只见圆性和王守仁的门生朱衡正在向东南远处眺望。他们今天一起负责守备这道南门。
  ——燕横、练飞虹和童静则仍留守东面与北面的城门。他们此刻亦已听见信号,并进入备战状态,密切注视其他方位是否也有敌人袭来。
  王守仁站在圆性身边,也朝东南面看过去,只见远处大道上扬起来一股烟尘,绝对是马队。
  「可是看来太少了。」圆性说。
  「也许只是声东击西。」王守仁点头同意:「朱衡,叫下面的人备马,随时让圆性大师和岛津女侠赶去别的方向支援。」「我不会骑马。」圆性搔搔光头,朝王守仁笑了笑:「不过倒跑得很快。」王守仁瞧瞧圆性。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也没什么机会跟这位少林和尚谈话,但只见了几面已经感到,圆性跟荆裂他们都是一般豪迈的性情中人。
  圆性其实不大清楚,身边这位姓王的大官是什么人。他只知道:既然荆裂他们能信任他,我也能信任他。
  「大师跟荆裂侠士他们是如何认识的?」王守仁眼睛仍盯着远方的马队,同时好奇地问。
  圆性搔了搔胡渣子:「大概是因缘吧?我太师叔是这么教我的。」王守仁微笑点头:「对。是缘份。」那马队接近了,看得出只有七、八骑,晨光映出那一件件飘扬的五色怪袍,是术王众没错。其中一人更举着一面旗帜,上面有用人血涂画的物移教红色符文。
  在城门顶上,虎玲兰掏出一根布带来,将长弓的把柄跟左手绕圈缠紧,自箭囊掏出一枚长长的乌羽箭。
  墙上防守的保甲和县民全都躲在突出的垛子后面,偷眼看远方的来敌。他们这里大概有五十人,远比对方多出数倍,可是心里始终对于肆虐已久的术王众甚是恐惧,不少人的腿都在发抖。
  「王大人也请站在垛子后。」其中一个保甲急忙说:「那些妖贼,我听说他们的箭矢暗器很厉害……」王守仁却毫无惧色地站在原位。他知道,要减除县民的恐惧,唯有自己走在最前。
  那八骑到了城门外四、五十丈就停下来,只有一骑继续缓缓踱步走近,直到约二十丈处才止步。
  这名术王弟子年纪较长,看去样子已经四十出头,面相很是古怪,一双眼睛一大一小,嘴巴歪斜,露出两排不整齐的黄黑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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