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念初心

第二天上午，她从公公婆婆家接回了甜馨，和同学们登上了回家乡的飞机。一想到与吴老师有可能是见最后一面，大家心情都非常沉重，连甜馨也没有像往日里一样叽叽喳喳，一上飞机就开始睡觉。
    飞机准点降落，缓缓的夕阳余辉，整个城市即将随着暮色的来临画上休止符。窗外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只是大家都无心欣赏这熟悉的风景，也无心感悟这亲切的乡情。爸爸妈妈来机场直接接走了甜馨，听妈妈说吴老师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同学们拦了台的土直奔医院。
    到达住院部时，她一阵惶恐，往后退了一步，陈清瑜看出了她的害怕，率先走在了前面。吴梦帆在门口等他们，她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眼圈泛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你们来啦，进来吧。”他用嘶哑的声音与他们打招呼。
    吴老师没有睡着，微睁着眼睛，他穿着一件宽大的病号服，胸口以下盖着厚厚的被子，他已经瘦骨嶙峋，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他吹倒。他脸上的皮紧贴在颧骨上，没有一点血色，当他眼睛转向刚刚走进来的人群时，他嘴巴张开着，喉咙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露出孱弱的微笑。
    “爸爸，这是你的学生，他们回来看你了。”吴梦帆担心爸爸已经认不出昔日的学生。
    他呼了口气，闭上眼睛，然后笑了，这个挤出来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更加疲惫不堪。
    他在被子下面费劲地动弹了一下，大家意识到他应该是想把手伸出来。吴梦帆走上前，移开被子，吴老师缓慢地把手伸了出来，他的手指瘦得几近只看到一节节的骨头，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吴梦帆扶他靠在床沿上，向他一一介绍来了的同学。他努力握住陈清瑜的手，眼睛眯缝着，脸就像一个泪腺还没发育完全的婴儿般扭曲着。
    “你们来了，爸爸很高兴。”吴梦帆转头告诉大家，见他自始至终没有一丝笑意，她的心像是被堵住了一样，鼻子一酸，她趁大家没注意时轻轻将眼角的泪水拭干。这么一个不轻意的动作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他拽了拽她的衣襟，示意她别在爸爸面前流泪，她强颜欢笑。
    吴老师向她这边瞧来，“爸爸，她是尹初玥。”
    “初......初......初玥。”他呼吸很微弱，吸进，吸出，说话的声音也非常短促，他无力地拍了拍她的手，她触摸着他没有一点温度的皮肤，感觉到了一个生命即将离去的冰冷，她有点绝望。
    可能是吴老师见到这些学生，想到了师生之间的一些往事，情绪上有点激动，他突然厉害地咳嗽起来，他的胸部随着一阵阵干咳而上下起伏，头也朝前仰动，吴梦帆帮助他躺好，轻抚他的胸口，一阵剧烈的折腾之后，他终于停了下来，安祥地睡着了。
    吴梦帆歉意地向大家说：“爸爸已经非常虚弱，他支撑不了几分钟就得休息，感谢你们回来看他。”大家知道他也非常疲倦，握握他的手，希望能给他一点安慰。
    “我能挺过去。”他倚在床边，轻轻地说，像是自言自语，听起来却让人觉得悲伤。
    尹初玥随大家走出了病房，他也跟了出来，她回头望着他，眼睛里满是怜爱。
    “你先别走，好吗？”他的声音低到只有走在后面的她听的见。她怔了怔，停住了脚步。她来了，对他意味着力量，勇气。
    他用手使劲捶打着洁白却无情的墙壁，“我为什么不早点带他去做检查？我是医生，却减轻不了他的痛苦。”
    她把她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不要责怪自己，生老病死是一种自然循环，我们谁也改变不了，好好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
    “我想带他去北京，去最好的医院，可他不愿意，我该怎么办？”他一脸的无奈。
    她握紧了他的手，“尊重他的选择，他舍不得离开这方故土，这里才是他的归程。”
    他捧起了她的手，拉到他的脸上，眼睛上，然后任她抽走。她来了，对他真的意味着一切。
    “快进去吧，好好陪你爸，我先走了。”她收回了被他拉起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