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之夜

第29章


    “佐田同抵抗的凶手搏斗,然后被刺伤了……虽然马上送到了医院,但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没能抢救过来。”
    他这才指了指身旁的女性。
    “这位是佐田的母亲。她说有件东西无论如何要给你看,所以今天带过来了……那麽,佐田女士。”
    那位被介绍是佐田母亲的女性朝玲子恭敬地行了个礼,从破破烂烂的布包裡拿出一本书。那是一本绿色皮革封面的书,还带有搭扣封条。
    “请你读一下,这是到那孩子死前一天为止她记的日记……”
    说毕,她就如决堤的大坝一般大哭起来。中年刑警抱著她不住地安慰著。玲子战战兢兢地接过佐田的日记,打开了封面。
    她翻著内页,找到写有自己被害次日日期的那一页,读了起来。日记裡,跟案件搜查经过并行地记录了很多玲子的事。
    “玲子还完全没有恢复表情。她笑起来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但现在她什麽表情都没有,伤心也好痛苦也好一概没有。我知道她一定是拼命地在自己心裡对付这个案件,这让我看著都很心疼。听她的主治医师说,因为内脏也受了一些伤,所以大概要住院两周。”
    “玲子好像平时比较喜欢玩游戏,时尚杂志却不怎麽喜欢,漫画应该也是不看的。应该不讨厌花,我冒险带了香雪兰过去,她还是看了几眼的,太好了。不过她还是不在我面前吃东西,虽然不能勉强,不过要是糖果的话会怎麽样呢?”
    “玲子望著雨天的侧脸真是漂亮极了。那孩子居然遭到了那样的毒手,绝对不能放过凶手!我一定要抓到他。一定要把他逮出来!”
    接下来,是玲子也印象深刻的那天的事。
    “笑了!玲子听了我的话就笑了!她因为我那起‘自我逮捕’的糗事而笑了!好高兴啊!太可爱了!玲子的笑脸太可爱了!她还跟我说了几句话!成功了!玲子你成功了!今天最了不起!”
    不知何时,玲子的脸颊已经被泪水儒湿了。自从事发以后,她一直处于麻木茫然的状态,从没有流过眼泪,但今天,滚烫的泪珠不住地从眼眶中翻滚落下。
    “今天第一次跟玲子提了有关案件的事情,但是失败了。我自己的说话方式也很不好,又让她沉默不语了,还让她露出了伤心的神色……对不起,对不起啊,玲子。我绝对不能心急,绝对不能再做任何伤害她的事情了。再看一阵吧,对了,她喜不喜欢曲奇呢?现在去做的话,就会没时间睡觉了吧?”
    “关于性犯罪的书收集了不少,算上今天看完的这一本已经是十三本了。但不管怎麽学习,我的结论还是不变的。我希望玲子能够直面事件,不能自我封闭,把事情当作没发生过。无法给事情做个了结就意味著她的失败。这种事情绝不允许发生。玲子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冈为这麽一件事就毁了一生。必须要胜利,必须要战胜!玲子,和我一起战斗吧,请和我一起战斗!请成为我有力的臂膀,玲子……”
    “今天,玲子对我说‘请让我再考虑一下’,这是很大的进步。那孩子的心思开始活动了,哪怕只是很少一点,也确实是在前进。虽然主任要我赶快拿出结果,但现在还为时过早。我现在不想被打扰,就把玲子交给我吧。这并不是因为我是刑警,我要破案,而是因为我是玲子的朋友,我们都是女性。我希望玲子可以重新振作起来,继续积极地活下去。也因此,我希望她能正视事件,与之斗争,取得人生的胜利,希望她能儘快恢复。加油,玲子,我自己也要加油。为了活下去,我们一起战斗吧。一起战斗!战斗!”
    然后,是最后一天,日期是四天前。
    “今天决定不提案件的事情。不过我知道,玲子应该很快就会向我发表‘共同作战宣言’了。那个孩子的眼睛裡开始出现坚定的眼神了。她在努力恢复生气。她已经默默地告诉我了。后面的事,就按玲子的意思来吧。她的心情和人生才是最重要的。我从玲子身上得到了力量和坚强。谢谢你,玲子。这样我才能够战斗。”
    “明天就要去南公园打埋伏了。根据迄今为止的週期来看,凶手应该差不多又快忍不住了。来吧!冲著我来吧!我不是一个人,玲子与我同在。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只要你在我面前现身了,哪怕是一片漆黑,我都要抓住你。来吧!凶手,冲著我来吧!”
    合上日记,玲子沉默了许久。她一直动也不动,直到把呼吸调整到可以说话为止。两名来客也默默地等著她说话。
    蝉鸣声此起彼伏,把目光投向窗外,只见白色的阳光把绿色的树丛投射出一片片黑影。这是一个无风的寂静午后。
    “……我,要战斗。”
    窗外是清澈高远的晴空。玲子向一定仍然守护著自己的佐田伦子,发出了共同作战的宣言。
    ◇
    漫长的战斗开始了。
    情况听取、供述、调查取证,还有人脸测试。在小玻璃窗后,有五个男人。当看到左起第二个男人的脸时,玲子陷入了好像被巨大的狼蛛从背后抱住一般的错觉,甚至还产生了无数肮葬的毛毛虫钻进内衣裡面的幻觉。虫子就这样在身上爬行,让人产生想抓挠全身,甚至一头撞昏在水泥牆上的衝动。然而,现在只要一闭眼,玲子就能想起佐田温柔的笑脸和她日记裡的隻言片语,这让她冷静了下来。
    ——玲子,和我一起战斗吧!
    玲子做了一个深呼吸,再次看向玻璃窗。
    “……那个,请让左起第二个人笑一下。”
    “啊?”
    陪同的刑警用讶异的表情反问她。
    “请告诉他笑一下。”
    于是,两名刑警中的一名走去隔壁的房间,把那边的刑警叫了出来。不一会儿,只剩下左二的男人一人,其他四人都离开了房间。就这样过了一阵,刑警开始跟男人说话。男人一会儿侧起头,一会儿摇摇头。虽然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但他是在回答刑警的问题。就在这时,他的脸上隐约地露出了笑容。
    ——啊……
    就是那张脸。
    那个将玲子按在身下施暴玷污,用刀刺伤她的男人的脸,那张浮现在员警的手电筒灯光裡的魔鬼笑脸。
    “就是这个人。”
    闻言,刑警们立刻精神大振,大呼“好极了”。这在玲子看来神奇得像是在遥远世界发生的事情一样,她只是在心裡跟佐田说著话。
    ——佐田,我……我努力过了。我没有逃避……
    不过,这才只是战斗的开始而己。
    想一下就会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处在搜查阶段时,周围的员警都是玲子的战友,但到了审判的时候就不一样了。这时,玲子必须得站在凶手面前,在几十个人面前坦白自己曾被这个男人强暴过。
    而且,被告方的辩护律师还会努力把案件往罪行较轻的方向说。玲子一方也有过失吧?她自己也不够注意不是吗?根据诊断书来看如果是拼死抵抗那麽擦伤是不是少了点?事实上难道不是心甘情愿的性交易吗?你之前真的是处女吗?玲子被他连珠炮似的问题打击得失去气势之后,对方的辩护律师继续得意地说道:“……也就是说,被告并没有强暴你,一开始是出于强迫的行为,但很快你们就达成了一致。被告人特有的性癖好之前也已经说过了,就是要强迫抵抗的女性才能有快感这一点。这个从精神病学上来讲是否正常与我们的主题无关,所以暂且不谈,但可以说正是由于你没有抵抗,被告才会刺伤你的侧腹部。也就是说,他希望通过刺伤你来刺激你做反抗。其他奋力反抗的被害者没有被刀刺伤,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因此,本案应该可以免除伤害罪吧?至少,强姦罪是不成立的。”
    ——胡说!那是经过我同意的行为吗?我会让素不相识的男人在乌黑的公园泥地上任意地摆弄我的身体吗?为什麽?为什麽居然可以这样说?
    然而,在一味地否认的同时,事实开始在玲子心中急速扭曲起来。此刻,现场的几十名旁听人脑中正在描绘著自己接纳这个男人的淫荡姿态。玲子被这股看不见的压力压倒了,她几乎就要崩溃了。
    ——这个女孩子很葬、很葬、很葬——
    各种臆想的集合、各种中伤的尖刃“嚓嚓”地削刮著玲子的身体内部。然后,在这被挖空的部分,正如对方辩护律师所说的那样,一个接纳了这个男人的轻薄的自己正在慢慢成形。这个玲子正在把原来的她偷偷调包。
    ——不是这样的……
    忽然,玲子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一瞬间,她不明白这是谁的声音。
    ——不是这样的,你可千万不能认输啊,你要自己去战斗,自己去取得胜利!
    是佐田。佐田正在某个地方鼓励著玲子。
    ——去战斗!去战胜他!然后恢复自己健全的人生!
    玲子在心裡握住了佐田小小的手。
    ——对,没错!那不可能,我不可能会接受那样的事情。
    玲子重又改变了想法的时候,已经是怒目瞪著对方的辩护律师了。
    “……既然有少量的擦伤,怎麽就能说是接纳了呢?我被用刀威胁,嘴裡被塞了东西,他还用蛮力强压在我身上,这能说是在我心甘情愿的基础上做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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