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为魔，奈何成仙

  *
  师父就在这附近，他很快就会来。
  云静闭着眼睛，于黑暗中无声思考。
  可是师父……上遥会维护自己吗？
  无故杀害凡人是大罪，杀害一国之后更是重罪。
  在不曾忘却的记忆里，上遥坚定不移地判定自己有罪，高举长剑说：“残杀同门，其罪当诛。”
  弑母，无论有着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重罪。
  昔日的记忆，也许又将重复轮回。
  第二十六章
  脚步声靠近。
  太监唱喏：“昆仑山使者到——”
  迈着急促脚步走进来的人，竟然是绯衣明艳的少女。
  “明绯，怎么是你？”天宇皇帝愣了愣。
  明绯低身行礼。“父皇，好久不见，您可安好？”
  近一年不见，她长得更加美丽动人，多了成熟的气息，也多了几分陌生的感觉。
  天宇皇帝忍不住就要去抚摸她的发。“你长大了，和你母妃几乎一模一样。对了，你母妃她……”
  明绯仿佛赶时间，也不多说废话，拔出随身的匕首。“父皇，云静犯下大罪，我奉昆仑上仙火长老之命，就地将云静处决。”
  天宇皇帝闻言震惊，不可思议看着明绯：“你、你要杀了云静？”
  明绯笑了笑：“云静杀了我母妃，我不该杀了他吗？”
  天宇皇帝极力化解这段怨恨：“你母妃的死，是上一代的恩怨所致，你要怪就怪我，可云静毕竟是你姐姐，念在骨肉亲情，你帮帮她……”
  “帮她？哈哈哈哈！”明绯大笑了起来。“父皇，我这就是在帮她啊。我说就地处决，那可是为了云静姐姐好，你看，这只是普通的匕首，被杀了以后还可以投胎。可若是让她回昆仑山，必遭九重雷劫之刑，届时神魂俱灭，连投胎的机会都将不再有。”
  天宇皇帝眼神顿时冷下来，一个示意，周围禁卫军哗啦啦挡在明绯身前不让她靠近：“不管你如何狡辩，朕都不会让你杀了云静。明绯，昔日你只是骄纵，如今竟也变得这样狠辣，连自己的姐姐都要杀死！？何云静变了，你也变了……”
  “呵，我变了？你怎么不问你的好女儿对我做了什么？！她抢了我的灵兽，抢了我的宝物，设计我做了拜了废物炼丹师做师父，永无出头之日，她还不满意，还逼我做长老的炉鼎！如今，她杀了我母妃，你不但不允许我惩治她，你还要我帮她！父皇，你偏心！”
  天宇皇帝震惊非常，转头问向天牢内云静：“静静，你真的对明绯做了这等事？”放到以前他肯定是不信善良懦弱的云静会作出明绯说的那些可怕坏事，可如今云静连皇后都敢轻易杀死，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判断。
  然而云静从膝盖中慢慢抬起头来。
  一秒，两秒……时间慢慢过去。
  阳光的影子透过微小的窗户撒入天牢这片黑暗，稀薄的光在云静的笑容中摇动。
  云静轻声微笑。
  “做了，又怎样？”
  “你怎会变得这样残忍！明绯可是你的妹妹啊！”
  云静重新闭上眼睛。
  果然，听到的是这句话。
  刚才那句质问，她本可一如既往地沉默，深埋于黑暗里不做回应。
  可她回答了，就是希望父皇能对自己有几分信任，能听一听自己的辩解。
  口中虽喊着不认他这个父皇，内心深处还是对他有卷帘和期待。
  然而，他却连辩解也不听，直接认定了自己残忍。
  残忍……呵！
  “我只恨自己不够残忍！”云静忽然扬高了声调！在天宇皇帝震惊的目光中，石破天惊一般大声宣告：“父皇，你今日最好杀了我，否则来日我必定要杀了明绯！”
  明绯立即接话：“父皇你看，我若不杀了云静她就要杀我！何况如今这并不是私人恩怨，而是昆仑山内部惩治犯戒者！我奉了掌门之命前来惩治云静，如此而已。如若不信，你可以看看我带来的火长老印信！”
  天宇皇帝推开明绯的纠缠痛心又悲伤：“不管怎么印信，也不管你与云静有何恩怨，你们都是朕的女儿，朕绝不允许看到你们自相残杀！”
  “父皇，到这种时候，你为什么还要护着云静！”
  明绯跺脚，不愿再耗费时间，冷袖翻飞动用了火长老交付的灵器，打算破了天牢的结节强攻闯入。
  与此同时，太监忽然又唱喏道：“昆仑山仙人到——”
  两人一齐回头。
  上遥真人面无表情姗姗来迟。
  仿佛得到什么感知一般，云静一下子转头头。
  “上遥真人……”她看着他，迷茫的眼睛渐渐清明，一下子涌出委屈的泪珠。
  上遥一步步向云静走去，而周围无论士兵或是明绯都被他的气势震慑，竟不敢拦住他的去路，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上遥走到天牢边，禁锢的铁锁自动咔嚓落下，门被打开，青衣身影走了进去。
  俯身，手指轻抚她肩膀上的伤口。只短短一个时辰不见，她就把自己弄得浑身伤痕狼狈不堪。
  “谁伤了你？”
  低沉的询问中有一抹连上遥自己也没察觉的心痛。
  云静明白这是自己解释的机会。
  若不解释清楚，被上遥误会自己滥杀，那就是触犯门规，而触犯门规则将被上遥惩处。上遥执掌戒律，云静没有自信他会枉顾戒律包庇自己。
  何况，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就要解释，为何要任凭他人陷害栽赃？
  “师父，救救我，我是被迫的。”云静跪在地上，颤抖着抓住上遥的衣摆，沾着污痕的脸上淌下泪水。“我刚到皇宫，还没见到父皇，新封的皇后就拦住了我的去路，骂我是天煞孤星，说母后的死和舅舅要被斩首都是我害的。我一时冲动就和他们动手，我、我没想杀人，只想教训他们一顿而已。可没想到，对方出动了十三个筑基期的修真者！皇后还说，是明绯知道我要回皇宫，提前准备了这些人来对付我。他们招招杀机，我避无可避，只好也动了重手。”
  “你胡说！你凭我一个炼丹学徒，怎么可能喊得动十几个筑基期高手！”明绯在旁冷笑辩解：“分明是你杀了人心虚，想把责任推脱到我身上！”
  而天宇皇帝则左看看，右看看，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已经分不清楚两个女儿中是谁在说谎。最终他迟疑问道：“静静，你刚才为何不告诉父皇对付你是的是修真者？为何要拖延到现在才说？”言下之，就是怀疑云静在说话。
  “告诉你有用吗？反正你不相信我的话。”云静冷笑一声，不理会天宇皇帝的疑惑。父皇不相信没有关系，只要上遥相信自己就好。“师父，我没有说谎，新皇后确实说过明绯驱使了这些人来杀我。师父，你救救我，我不是故意杀人的。”
  上遥的指尖一顿，虽然是面无表情，然而云静却感觉得到他的呼吸因怒火而越来越沉重。
  只听他的声音寒冷如冰：
  “静静，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云静心一沉。
  不是质问有没有错，而是直接问错在哪吗？这是已经断定了自己有罪？
  明明说好会保护自己，到头来，却也是不分青红皂白要惩罚自己吗？
  云静听见自己恍惚的回答。
  “我错在……杀掉了皇后。皇后是我父亲的妻子，是我的母亲，是天宇国重要的皇后，我不该因为一时意气杀了她。”
  “不对。”语气中的愠怒似乎更加多了一分。
  云静浑身一颤，望着上遥落下委屈的泪水。“师父，明绯驱使修仙者来杀我的事情是我亲耳听到，我没有说谎、”
  “我并没有说你说谎。”
  “那是为什么？”
  “你的错，在于有人欺负你的时候，你应该告诉我，让我去惩罚欺负你的人，而不是你自己胡乱任性乱来一通将自己弄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心一震。
  云静睁大了眼睛。“上遥……”
  上遥叹息一声，摸摸云静的头发，柔声问：“你以为我会为了杀掉皇后的事情惩罚你？”
  云静犹豫一秒，点头。
  上遥墨黑的眼瞳里隐约有悲伤。“静静，你对我，这么没有信任感吗？”
  云静瞬间说不出话。没有信任……似乎，父皇也说过这种话？
  云静只接触了上遥的目光短短几秒，就错开视线，低下头，自嘲道：“对不起，师父，我不该怀疑你，我让你失望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上遥的轻叹让云静又惊讶抬起头来，素来淡漠的面庞隐现自责。“是我的错，我明明说过要好好保护你，却又让你受到伤害。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不得不拿起剑保护自己。今天发生这种事情，都是我的错。”
  “师父……”
  上遥忽然握住云静的手，云静轻颤，没有挣开。
  上遥握紧云静的手将他扶起来：“静静，再相信我一次，我会保护你。”
  心，狠狠被撞击！
  不可思议地抬头，却迎上上遥温暖的目光。
  上遥是个嫉恶如仇恪守门规的人，正义到了冷漠无情的地步，然而此刻却不顾门规维护自己。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是啊，为什么呢？”上遥食指擦去云静脸上的血迹，轻笑道：“大概，因为你是我的徒弟吧。”
  上遥牵着云静，转身带着她要走出天牢。
  明绯快步拦在他们面前。“上遥真人，你执掌戒律，难道要包庇自己的徒弟吗！”
  上遥淡淡看了明绯一眼，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