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凶猛(重生)

第55章


  算算她与父亲,已经一别四年。
  蓦然看到父亲的身影,她心中暗自诧异,眼睛隐隐作痛,一时之间,脑海中不住搜索所余不多的父亲的影子,却觉得此刻的柳无意真实的音容相貌亦是如此飘渺。
  她忍不住唤道:“父……亲。”
  柳无意也在那一刻停下了脚步,惊愕的盯着自己的女儿,顿足停步,竟是无言。
  柳泠之遥遥望着他,咬牙再道:“父亲……”说罢,便要向前走去,抱住久违的爹爹。
  柳无意目光飞速流动,亦已于电光火石间发现了潜伏于此的几名暗卫,心头剧痛,目光如炬,只得倒退一步,稽首作礼道:“微臣参见安平公主。”
  泠之啊,你要懂得为父的良苦用心。陛下眼线诸多,是爹爹对你不住……千万莫要再来见我,朝廷树敌已经够多,帝王的猜忌,才会使你更加难为啊。
  柳泠之面色一白,紧抿惨白的双唇,恍若没有听到他的话外之音。
  天上竟然不知何时飘起了簇簇的小雪,她未执伞,雪花落了满头,拍打着她的满头黑发。
  雪花溅湿了她的肩膀,眼前的短短一点距离,竟然如同鸿沟天堑,人为地将二人阻隔,如此遥不可攀。
  柳无意的影子在她脑里不断浮现,昏昏沉沉,明明暗暗。
  恍若昨日。
  六岁那年,也是下了这样的一场雪,自己和兄长在屋檐下看着雪花,谈论道:“这雪好漂亮。”
  父亲就是那个时候走了出来,携着尚未过世的母亲。
  记忆里布衣荆钗,一身青裙的母亲如此温婉贤淑,立在廊檐下,抚摸着她的脸,替她系好了小小斗篷上的纽扣,明婉的眼睛里似是星辰闪烁:“泠之,阿琼,别忘记吃饭。”
  父亲的影子影影绰绰,高大的身子立在庭院里,他负手指着琼树飞絮道:“泠之,阿琼,你们可还记得《世说新语》所载之故事?”
  泠之抬头看着父亲,茫然不解。她那时候年纪又小,自出生起就一直被宠在掌心,生性又顽劣,从来不肯好好听父亲读书,只是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
  柳无意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柳无意只好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柳琼。
  她的兄长柳琼瞄了一眼粉末一样闪闪发光的雪粒,被冻红了脸:“是不是《咏雪》?”
  ——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
  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
  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
  听到柳琼有模有样地背了出来,柳无意微微怜惜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正在闹别扭的小女儿,忍不住道:“未若柳絮因风起,说的便是此刻的雪。泠之,你还小,将来就会懂的。父亲虽不是谢太傅谢安,却总归会保护你的。”
  那个时候,自己只是点头,却未曾想,父亲后面所说的话,却是对自己真诚袒露了心声。史册中记载,谢安昔年一战以八万兵力力挽狂澜,以少胜多,战后却因功名太盛而被孝武帝猜忌,却因谢家势力,不敢轻举妄动。
  柳无意虽无谢安那样的才华、家世,却也愿意学谢安保护亲族。他早在那时,便预料到李定业定会要求泠之入宫,便早已下定了决心,棋先一着,尽力保护女儿。
  父亲的用心,我又怎么会不懂呢?
  泠之望着霏霏的雨雪,忍不住亦回头看向柳无意。
  她做出一副公主该有的样子,肃然道:“柳常侍,请起。”
  柳无意仰头看着路旁镶满白雪的石柱,道:“碎碎堕琼花,今年的雪来的格外早,公主小心体寒,莫伤玉体。”说罢,站定看着她。
  泠之微笑,回礼道:“是很早。柳大人亦保重身体。”说罢,远远走开。
  侍从亦一一跟上。
  柳无意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堪堪而笑:“臣遵旨。”
  泠之的心犹自跳着,她转过身子,便往寝宫的方向走去,也顾不得去太学馆找宋殷了,加快步伐。
  还未等到达公主殿,泠之突然全身微微一颤,不住的热汗滚滚淌下,浑身竟然如置身火炉铜炭中,灼热无比。
  她只觉得全身的筋骨竟然似都一一错位,体内似是有一团游走的细丝紧紧勒住五脏六腑,疼痛难当,真是刺骨锥心。
  她生性骄傲,却死活不肯出声,紧紧咬住牙关,忍着体内胡乱冲撞的内息,抓紧手腕,一步步走向宫殿。
  旁边的侍卫见她神色陡然剧变,问道:“公主可否有事?”
  “无事——”泠之咬牙,甩开想要搀扶她的侍卫。
  她终于进入了大殿内,呼道:“玉安……玉安……玉安!”
  话尚未毕,痛入骨髓,一瞬间似有千万道利刃缚住了每一寸骨血,扯着她的心肺,登时忍受不住,发出一声惨叫,瘫软在地,一口鲜血就此喷出,染红了地面。
  玉安惊呼道:“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泠之眼前作痛,模糊间全是黑色的人影攒动,似是有人在她耳边道:“皇姐!飞凰乃我生平所爱,你莫要打她的注意……”
  又似有一个俊朗的青年,穿着锦袍,持着一柄剑,在火光中对准她:“泠之,你害我好苦……”说着,脸上流泪。
  她努力匍匐,想要抓住对方,却在倏然触碰一刹间,那人竟然消失不见,空留眼前残影。
  接着,纷纷扰扰的人声冗杂在一起,交错在她的脑中耳内,密密麻麻铺陈开来:
  “柳泠之啊柳泠之,你需知这世间没有白得的便宜,你既然重生一次,自当改变前世的轨迹。”
  “未若柳絮因风起,父亲,我好想你……”
  那是她自己的心声么?为何这么陌生?
  “朕赐你一死,柳卿。不要怪朕,你留在朝内,太过引人注目了。”
  “柳无意遵旨。”
  “燕家反贼,皆判满门抄斩!”
  她胸腔里不断涌出鲜血,牙缝满溢着温热的红色液体,眼前越来越黑,终于忍不住昏倒过去。
  “玉安……喊……燕……”她在昏死前,留给玉安这么一句话。
  原来生死之间,她终究第一时间选择信任的人,竟然是燕逢秋。
  ***注:原文引用自《世说新语》。
  
  ☆、寒毒之始
  泠之在昏昏沉沉之间看到很多个往来如织的黑影,似是在焦急的讨论着什么。
  她模糊间听到有人在讲:“这是一味寒毒,是一种慢性的□□,潜藏在她体内已经久了,现在才发作。发作起来如蚀骨穿心,痛不可挡。”
  “薛女官,到底怎么做才好?泠之只让我来陪她,显然是不想声张,可她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话里满是关切之意,当是燕逢秋所言。
  薛妙烟沉吟半晌,又把一次她的脉,道:“所幸她中毒尚浅,现在呼吸已经逐渐平稳,只是暂时昏迷,没有性命之虞。”
  燕逢秋心急如焚,不由焦急道:“那这寒毒要如何消除?是谁竟敢公然行凶下毒?”
  “我无计可施。”薛妙烟摇头,一双盈盈的眸子里全是歉意:“这毒极为刁蛮,不似我之前所见,我翻遍家中药物典籍,未曾发现相关的记载。如果没猜错,应当是……”说着,压低了声音。
  燕逢秋声音只能怪带着微微的颤抖:“好狠的心肠,人命真当如草芥么!”他又气又急,一时之间面色中隐含怒红,走到榻前,轻轻吻了吻泠之光滑的额头,道:“泠之,你如果死了,该叫我又如何呢?”
  泠之只觉得身处冰火两重天之间,一会发热,浑身都如火烧,大汗淋漓;一会却又冷得牙齿打颤,瑟瑟发抖,像是入了三伏寒冬,寒气上冒。她隐约间听到有人的对话,心中努力想要醒过来,睁开眼睛,但竟然发现,自己的手脚半分力气也无,仿佛都从身子的身子上卸了下来,不是自己的器官,便连眼睛都难以张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那种痛楚终于消失,她缓缓张开眼睛,却在瞬间被灼热的阳光烫伤了眼皮,立刻涓涓留下眼泪来。
  燕逢秋抱剑在旁,见她苏醒,惊喜不已,却又碍于声响,只得闷声走来,用手遮住她的眼睛,道:“你已经睡了三天了,我很担心。别动,三天眼睛都没见过光,斗然见强光,容易灼伤视线,造成失明。闭眼吧,先适应一阵子时间。”
  “……”柳泠之张了张嘴,胸腔酸涩,未能成声。只得悻悻闭眼,让燕逢秋给眼睛系上了一条缎带。
  “泠之……”燕逢秋难以启齿地喊着她的名字。
  泠之侧耳听,在脑海里描摹着青年的清秀俊逸的相貌,现下最好看的眼睛可能布满了血丝。
  她低着头,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恩。”
  “你……”燕逢秋艰难地吐出一个音节,闭着眼不敢再直视她。明明用缎带缚住她一双清澈的眼睛了,为何她好似总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你身上有寒毒,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下的。”而且,没有解药来解毒。
  柳泠之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面上只是微微一动,细挑长眉。
  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中毒这件事,自己前世都未经历过,怎么今世反倒是遇上了?
  难道未来的走向,在某些特殊的引导下,渐渐产生了不同?
  薛妙烟插话道:“你可能会时刻受到毒发威胁,除非有内功压制或者解药。不过寒毒性至寒,非要刚烈霸道的内功,才可压制。”
  燕逢秋眼中光彩更加暗淡,嗟然道:“我所修习的虽然是至刚的内功心法,却恨自己修为不够高深,内力浅薄,没法彻底祛除你的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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