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风云

徐晓亦在医院折腾了几个小时，脸色才好了些。检查结果是过敏。夏江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给言津陌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他又很快的给一直守着她的葛生和其他人打电话，葛生说没在寝室看见她，守着她的人却说她中午直接回了寝室，没看见出来。
    他的心一下子全凉了，尤其是看见她的购票信息后，全身的血液都凝成了冰。
    几分钟后，老夫人那里已经来了电话。她情绪激动，几乎是用吼的：“夏江！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赶紧把她给我找回来！现在还不是让她知道的时候！”
    挂了电话，夏江一边让蒙楚调了学校附近的监控录像，一边赶往青宁。
    S市到青宁不算太近，火车要坐十二个小时。言津陌的车是下午三点开，凌晨两点半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而且不知是有意无意，她选的这趟火车逢站便停，离青宁较近的有三个站，他不知道她会在哪个地方下车。
    这些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真相早晚有一天要揭穿，他早就做好了觉悟不是么？最不济，他可以在她家的巷子里等她。可是他害怕一个小姑娘赶在凌晨回家会不会遇到危险。他清晰的知道黑夜里的每一个危险，碰上任何一个，结局他都不敢也不能承受。
    很快，蒙楚查到了言津陌在一家店铺买手机卡的录像。
    因为这家店的摄像头极其隐蔽所以才拍到了她的身影。
    她站在门口还专门看了一会，似乎在确认是否有监控，确认无误后才摘掉口罩进去买了张手机卡。
    同时带来的还有手机卡号及位置显示。
    一片皑皑白雪。
    夏江站在青宁火车站出站口。雪砸在他身上带来一阵阵痛意。
    凌晨一点。
    “先生，您进车里等着吧，您穿的少，这里我们看着。”蒙楚看着只穿了一件毛呢外套的夏江，轻声说。
    夏江嘴边是一团又一团的白雾，他没说话，摆摆手。
    纷至的汽笛声将混乱的思绪拉回，时间过得是如此快，他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旅客一个个出来。
    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夏江急了，直接按照定位，找到的是个女人，从她的兜里搜出了装着那张卡的手机。女人开始很硬气，看见他们凶狠的目光才开始求饶。
    “大哥大哥，我就是一直鬼迷心窍，看那姑娘把手机忘在桌子上了就拿走了……”
    她在上一站已经下了。
    那段录像是她故意留下的。
    言津陌扶着墙稍稍歇了会，就快速的跑起来。
    这条巷子的样子离她走之前有了大改观，斑驳嶙峋的墙被刷的干干净净，现在，路上全被白雪覆盖，让人恍觉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像这条路一样干净。
    远方传来一阵阵狗叫声。
    言津陌咽下喉咙里的血腥气，又加快了脚步。
    她想，她已做好觉悟。
    哪怕——
    脚步猛的一顿。
    他身上积了薄薄一层雪，还没来得及化掉。
    言津陌看着他，嘴角似乎弯了一弯，眼神里却是悲戚。
    她轻轻退后一步，侧过头，蒙楚带着人站在她后面。
    她将整个背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其他人似乎变成了舞台上的幕布，一丝声响也未发出。
    大片的寒气顺着呼吸道进了她的身体，一直压制着的血腥味再也忍不住，她用手捂住嘴弓着身子轻声咳了两声。
    蒙楚看着对峙的俩人，在心里默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小姐，先生一夜都没睡，生怕您出了事，老夫人现在也在希於等您的消息，您先回去吧。”
    言津陌抬头看向夏江，猩红的眼充斥着和她脸庞附近一样的雾气：“他们在哪？”
    夏江心里一颤，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打电话问他们。”
    言津陌一下子笑了，眼泪泛着热气：“夏江，你演技真好。我真想知道你现在在这，我打电话过去会是谁接。”
    以夏江做事的谨慎程度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小孩发现他和其他人打电话？徐晓亦并不是亲眼看见，他可能听身边人谈起过这件事，怕她受骗，马上过来告诉她。他身边的谁？让他一听就信了？徐敬容。许敬容知道这件事，所以老夫人也知道，知道却不阻止，因为是她交代的。声音是年轻姑娘，因为，就是自己啊。
    言津陌随手抹了一把脸，移步走向夏江：“他们在哪？”
    夏江不自觉后退一步，他全身都在颤抖，这比他预想的情况要严重的多。
    “行了，你们还僵在这干吗？把人带回去！”徐敬容披着大衣，旁边跟着个撑伞的丫头。“折腾的多少人一夜没睡，带回去！”满脸不耐烦的神色。
    言津陌死死瞪着她，她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牙齿也开始打斗。
    蒙楚犹豫了下，对着后面的人伸了伸手。与此同时，夏江只看见一束银光出现在言津陌手里，等不及他阻止，言津陌已经奔向徐敬容。
    “谁都别动 ！”言津陌全身都在发抖，尤其是握着匕首的手。徐敬容光洁的脖子被她的匕首紧紧抵住，她眼睛里像是燃了一场火，一场要把世界烧尽的火。她盯着夏江，手指仍在颤抖：“我爸妈呢！说！我爸妈呢！”
    蒙楚被这形势一吓，很快镇定下来，动作小心的指挥着身后的人。
    言津陌只盯着夏江，她的声音听上去凄厉异常：“你说！我爸妈呢！”
    握住匕首的手似乎已经不受控制，几次都与徐敬容的皮肤擦身而过。
    徐敬容使劲给夏江做着眼神，自己也哆嗦着回答：“小、小涵，我们好好说，别、别动刀啊。”
    言津陌眼睛只是看着夏江，眼睛里凝聚的雾气，只要再一眨眼就要全部化为水滴。
    夏江冻的僵硬的手指轻轻颤了颤，他看着言津陌：“你看，他们在那好好的。”
    言津陌下意识向着巷口看过去，一瞬间蒙楚手腕砸向她脖颈处。
    那一瞬间，她听见金属砸开雪落的声音，听见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还有，自己全身早已结成冰的血液呼啦的解冻声，它们一齐向头顶涌去，然后，万籁俱寂。
    “他们回去了？”顾铃堇摆弄着手里的棋子，随手在棋盘上落了个位置。
    紫衫喜笑颜开，把手里握的棋子一股脑全丢进盒里，“我赢了。”
    顾铃堇瞅了一眼，懒懒的直起身子：“没意思。”
    “铃堇，我下次让你二十步怎么样？”紫衫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冲对方挤眉弄眼。
    顾铃堇哼了一声：“我又不会下，你让我一百步我也赢不了。”
    紫衫大笑。待她收拾完东西似乎才想起来对方刚刚的问题：“回去了，连夜赶回去的。我还想看场好戏哩，居然被夏江及时拦住了，不过对于言津陌这种聪明人，阻拦意味着什么也不言而喻了。”
    顾铃堇嘴角微微上翘，眼里也带了点笑意：“我倒是没想到夏江开始被她给耍了。”
    紫衫面色稍稍冷了点：“那鬼丫头不最擅长哄人了，你以前不也是被她——”注意到顾铃堇变得稍稍严肃的目光她停了下来，不在乎的切了声，“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我可记得你是喜欢男人的啊！”
    顾铃堇默然。
    “她是想提醒你，我来了。”久逸咳嗽一声。
    紫衫的脸色一瞬间转变为严肃，她转身冲着久逸一阵笑：“额，大人不计小人过，那啥，久逸哥，我想起来公司有事就先走了哈！”话音未落整个人像阵风一样冲了出去。
    顾铃堇默默把她刚收拾好没拿走的棋盒放好。
    久逸一眼看到了棋盒，脸上浮出一分笑：“下棋被紫衫虐了那么多年你还跟她下，她就是故意欺负你呢。要不我教你几招？”
    顾铃堇摇摇头：“下棋太复杂了。”她想了想，又加了句：“我喜欢布句，布即使他们看的出来也不得不进去的句。”
    久逸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那手在空中僵了半刻，再次动起来时落在她的头上，“他们虽说回去了，可是还是有留在这的人。”
    顾铃堇抬头。
    “可能你见过她，那个跟在徐晓涵身边的丫头。”
    顾铃堇想了想，很快记起了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她笑出声，眉眼弯弯的看向久逸：“挺期待你这场戏的。”
    人生不过，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
    言津陌醒的时候屋子里站着许多人。
    她第一眼看见的是夏江。嗓子里刻意压制的腥味此刻受到屋内暖风的作用再也忍不下去，她猛的咳嗽，一直站在旁边的一个小丫头赶紧过来扶着她，咳嗽声越来越大，地上突然溅出一滩血。
    言津陌一把把她身边人推开，挣扎着站起来，走向徐老夫人，目光里闪着疯狂：“你儿子呢！徐老夫人您儿子呢！”
    有人拦着她，她疯狂的挣扎，呼吸之间全是血腥味，不，不！还有腐臭！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那么强烈的散发着腐臭的味道，如今更是强所未有的强烈。
    徐老夫人皱眉看着这个头发披散的孙女，把自己作践的疯子一般！她念在她刚刚知晓，不愿与她计较，挥手让夏江松开她。
    言津陌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声音嘶哑：“徐老夫人，您儿子呢？您儿媳身份低贱，您不在意，可您唯一的儿子呢？”
    徐老夫人心里突然一抽，厉声喝道：“徐晓涵，你是徐家小姐，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成何体统！”
    言津陌愣愣的看了她一会，突然大笑：“徐老夫人，您说，您儿子呢？”她笑着重复着这句话，只是笑声嘶哑，如同鬼魅的哭声。她伸手抓住这位姿态依然端庄的老夫人：“老夫人，您儿子呢！”
    徐老夫人气的全身发抖，猛的挣开她的手：“小姐神志不清，把她关起来！什么时候清醒了什么时候给我放出来！”
    言津陌被她狠狠摔在地上，嘴里还在喊着那句话，脸上混杂着笑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