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千年结

今天是大年初一，却觉得格外冷清，除夕那晚大战之后，大家都获得了休养生息的权利。我由于腿受伤，又被各种活动除名。凝烟也跟着大部队去玩了，自己百无聊赖，看着屋外银装素裹，尽管有点冷，还是穿得厚厚地撑着拐杖，坐在走廊上看书。
    整个世界在雪的掩盖下更加寂静了。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怕冷？”听到这几日期待又想逃避的声音，我头也不回地冷冷说道：“对不起，坏了您的好事。”
    “你的腿受伤了？”
    “我这好好地，哪里有受伤？”边说还赌气地站起来跺脚，在惊叫一声中向后仰去。
    他稳稳地揽住了我，我挣扎着把他的胳膊挣开，却仍是被迫被推坐到躺椅上。
    “馨儿要成为你‘小娘’了，成为你父亲的新欢了，你是不是特别遗憾，要不是那个黑衣人打断我的腿，是不是现在我就要叫你‘好儿子’了？”我故意重读娘、儿子之类的词。“这就是你说的会护我周全？”
    “这是个意外……”
    “您秦国公还会有意外？”我冷笑着说到，“真是对不起了，误了您的好事。”
    他的脸开始阴沉，我仍是没好气地盯着前方，避开他的视线。
    沉默持续了片刻，“我会查清楚黑衣人是谁？”他淡淡说到，边将一瓶精致的药瓶放到椅子旁边的空地上。
    听到这句话，我心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用，那是我的恩人，我还得好好感谢人家呢！”我慌乱的说着。低头正好与他视线相对，我连忙避开，用另一只脚把那药瓶踢倒，掩饰自己的不安。
    他看着滚远的药瓶，站起来，冷冷地转头要离开：“你知道黑衣人是谁？”不等我回话，他便已大步消失在我的视线。
    眼中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站起来，却又跌倒在地上，将手伸向那刚刚被我遗弃的药瓶，却无法触及，不知道是距离将时空搁浅，还是从心底泛起的失望将整颗心吞噬，手在半空中搁置，只能静静看着泪珠一颗颗掉到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伸向了我，宽大的手掌骨骼似乎要将整个黑暗颠覆。心里的寒意渐渐褪去，我抬眼看到，是那张清秀的脸和一双澄澈的眼睛……
    长孙无忌将我扶起，拉过旁边的躺椅，确定我坐好后，缓缓拾起了那个药瓶：“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要和自个儿过不去。”他说着将药瓶递给我。
    我轻轻推开他的手：“原以为自己很伟大，心甘情愿为别人挡刀阻剑，却原来只是一个傻瓜罢了，分不清这刀剑竟是出自自己拼命保护的人之手。这是解药，还是毒，我都不知道……竟是如此的荒唐。”
    从他眼神中透出的明明就是失望，之后又是挣扎、痛苦，但瞬间又变为了释然。
    “你不是她，原来真的不是她。如果是她，就算是毒，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咽下去”
    “她？”我惊异地看着他，这个“她”让我心底涌出一份不安，疑惑瞬间占据整个大脑。
    “她喜欢雪地中的梅林，她说不喜欢把雪和梅进行比较，雪和梅是无法比较的，因为她们在一起才是最美的。”
    我的心开始颤动，怪不得那天长孙无忌会在梅林里出现，这个她到底是谁？想着想着心中却又出现一个可怕的念头？秦王，他也出现在那里，梅和雪不能比较，难道这个“她”和他……
    长孙无忌继续说：“她叫明炫，是我的表妹，自从父母双亡后，我带着无垢寄住在舅舅家。当时的自己总觉得未来是漆黑一片，似乎没有任何希望和期待了，是明炫让我重新振作起来。曾经以为，我的生命中不能没有她，以为我们之间容不下任何一个人，以为她喜欢我就像我喜欢她一样。可是一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他像是回忆一样，顿了一下，继续讲：“那天唐公带着世民来舅舅家，等他们走后，明炫偷偷和我说她以后要嫁给二公子，她的脸涨得通红，我知道她喜欢上他了，我感觉自己刚刚筑起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又一次倾倒。”
    看着他脸上复杂的表情，我忍不住开口问，却问地是那么小心翼翼：“秦国公也喜欢她吗？”
    随着他的点头，我的心开始晦暗，那应该是他的初恋吧！
    “他们后来在一起了，很甜蜜，而我作为明炫的表哥成为了二公子的好朋友。是我安排他们见面，帮他们一起溜出去玩，代替他们受罚……给他们举办假的拜堂仪式。”他说着，声音中带着无奈，神色中满是痛苦，第一次觉得逼他说这些的自己是如此的残忍。
    “不要说了……”我眼中的泪溢出，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想要给他一点温暖，他的心已经伤痕累累了，正如我一样。
    “我没事，这些事你必须知道。你们……”他淡淡地说。
    隐约中察觉到什么，我难以置信地问：“我和她长得像？”
    “嗯，就宛如长大后的她。虽然在别人并非可以认出，但我和世民……”
    我的瞳孔在惊异中放大，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缘分，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为什么世界上会出现相似的两个人，而其中一个竟来自千年后的世界。
    “她，现在在哪？”我回过神来，忙问到。
    “去世了，去世已经有5个年头。当时世民在外面惹了事，一次和明炫出去时被几个混混围攻，明炫替他挡了一刀，正中要害……”他说着，如同在重新经历那一幕幕残忍的画面，“自那之后，世民就开始变得默默寡言，每天勤读苦练，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办公、打仗上，似变了个人一样。”
    我开始明白了，为什么李世民对我总是忽冷忽热，明白了他对我经常说的“对不起”，原来这句话的主人不是我，他有时把我当做替身了……我暗暗苦笑，怪不得他在听到我说“不是故人”时眼神中流露失望。
    “你和她如此的像，就凭这一点，世民也不会让你做唐公的妾，你误会他了。”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探究，我却无意低下头，避开。
    “让我作眼线，但几乎全皇宫的人都知道我是秦国公府的人，何况如今大势又不在皇宫内，这些又怎么解释。”我冷冷地说着，这些日子埋在心底，让自己琢磨不透的事终于问出了口。
    “这些事你日后会明白的，现在的你只要在宫中保护好自己便好，既然已经选择了相信，就不该于此踌躇不定、胡思乱想。”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知道在他心里，自己又何尝不是那个人的影子，所以那日他为了保护自己用了最傻的办法，竟用手去阻挡锋利的刀刃。
    原来只是因为着急，而着急的背后是深深的爱，对于那个和我相似的女孩的爱，又不觉自嘲自己竟在无意中受了别人的恩惠。
    “长孙大人，您放心好了。既然我已承诺，便不会出尔反尔，要是没什么事，请长孙大人走好。”我眼神中的熟悉已渐渐消逝，本不是熟人，又何必装作亲切，仰头躺在椅子上，索性闭上了眼睛，轻轻晃动着摇椅。
    听到长孙无忌将药瓶放到椅子旁边，一声叹息后，脚步声渐渐消失，一串泪珠顺着我的眼角慢慢滑落。
    长孙无忌的安慰之语如一把刀一片片切割着自己，之前残余的柔情已彻底消散，忽然觉得自己生活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中似乎没有任何的理由和支柱了，就像在千年后因为他的离开自己彻底沉沦一般……
    已经五天了，没有再见过长孙无忌和李世民，整天呆在屋子里不想出去。脚不能动，却巴不得脑子可以不转动，不再想，心就不会痛。
    每天晚上听着凝烟说某个宫女被罚了，哪个大臣又被升官了，说馨儿现在可和以前不同了，穿着华丽，很受宠爱。自己只是默默地听着，淡淡地笑着，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何况现今的自己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和自己无关，没有关系，又何必关心。
    下午李元吉来找我，可以感觉他的怒气已经消了，如今已经遍体鳞伤，看到他竟有几分落泪的冲动。
    “你不是不理我了吗？”不知为何，从我口中说出的话竟带几分佯怒。
    他愣了一下，说：“慈心，那天我……不好。”
    对着他笑了笑，如今竟只有他是真心待我，只是因为我是我才接近、关心我：“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他的眼神颤了一下，露出几丝喜悦：“好，你等我。”看着我点了点头，他笑着转身离开。
    就近坐到椅子上，我沉沉地叹了口气，也许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晚上大家被召集到正厅，姑姑特意恩惠，允许我坐着。
    “大家注意听好，对于之前新年的节目，皇上、唐公和各位大臣都很是赞赏。”姑姑不动声色地说着，底下的人却都已面露喜色，交头接耳。
    “咳~~”姑姑瞟了一眼，瞬间又安静下来，“上元灯节是每年的重要节日，这次的表演也一定不能出差错。上次慈心做的很好，但这次我想让凝烟来安排组织，你们大家要多多努力。”她继而转身到我身边说，“趁着这次机会，好好养伤。”
    我在凝烟的搀扶下行礼：“谢谢姑姑。”
    “凝烟随我来。”姑姑对着凝烟轻声说道，便慢慢转身离开大厅。
    随后大厅里的人渐渐离开，原本拥挤的空间瞬间显得如此空旷，愈发冷清。在这儿陌生的时空里，只有我一个人了……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再也无法待下去，拄着那根已陪伴自己多日的拐杖，踉踉走出了大厅。
    一个人摸黑回到房间，漆黑一片，却不想开灯，开灯后就会发现只有自己了，让黑暗去遮掩一些无法面对的事实吧！我掩上被子，眼睛注视向黑暗，随着心慢慢合上，沉沉入眠。
    “皓琪……皓琪”我张着嘴巴，却无法发声，我看着他站在病房门口，背对着我。不久后，他转身过来，却没有看向我，随后跟着一个女孩进来。
    “她已经成这样了，你到底想怎样？你就不能为我和孩子想一想吗？”一个带哭腔的女孩的声音如铅般灌进我的脑中。
    “孩子……孩子……”一如全世界崩塌，自己又在无助中轮回着挣扎，慢慢合上了眼皮。
    一下子惊醒，紧紧抓着被角的手露出了青筋，浑身冒着冷汗。我讪讪坐起，用手轻轻拂去额角的汗珠，不由得舒了口气，原来只是梦，一场真实到让自己害怕的梦。
    窗外仍是一片漆黑，有风不断吹动，传来树枝互相碰撞的声响。看着窗外有黑影不断徘徊，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鼓起勇气披上披子，慢慢踱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凝烟，轻轻地打开了门。
    窗外的人让我一顿吃惊，越来越相信唐朝是如此开放，或许是朝代更替的原因。李世民站在院子中间看着我。
    “你怎么会进宫。”
    他挑眉看我一眼，其深意不就是我是谁，有我做不到的吗。
    没等他回应，或许知道他根本不会回应，我继续问：“不知秦国公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你怎么知道我是造访？我有叫你出来吗？还是有说我要进去”他斜睨着说到。
    呃……不是造访，不是来看我，大半夜在这里转悠，发神经啊？
    “那你在我房门前转悠干嘛？”
    “有些话想对你说，但是没想过会真的和你说，也许，就是天意吧！你的出现是上天暗示我一定要说。”
    这绕口令是有什么内涵啊~~不过听到那句“有些话想对你说”不自觉心跳加速，或许，是我在期待什么？
    “其实上次想叫你出风头，博得皇上赏识，并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
    “我都知道了，如果是在为这个事而纠结，那就大大不必了。就单凭我这张脸，你也是不会那么做，我不是像她吗？”我淡淡说到，后面那句话更是如清风般拂过，似乎只有自己可以听到。
    但我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变化，瞳仁中含着悲伤与愧疚。
    “你……知道了……他都告诉你了？”他的脸色惨白，断断续续地说着。
    “可我不是她……”我转头过去，眼睛直勾勾看向地面。
    “我知道。”
    一句普通的话而已，却让我的心跳停滞了片刻，我转头看向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却看到他背后出现的黑影，那么熟悉，那晚的黑衣人，正一步一步逼近。我撑大瞳孔惊恐地看着他，看到他右手轻轻一按，他发现她了，凭他的武功，蓝颜不会有活命的机会。
    只是一瞬间，她加速，他转身，她的剑，他的掌，伴着风吹过的声音，一起落响。而我刹那间，只知道闯入他们中间，他是我爱的那个人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痕迹，她是我曾承诺一生守护的妹妹。
    他的掌在到达我胸前时嘎然终止，剑穿过胸膛的声音，我看着他惊恐的眼神，手向疼痛发源地伸去，却无法站立，竟自倒下去。
    他伸手将我揽过，我落在他的怀中，淡淡地看着他，紧抓着他的袖口，“不要伤害她……”我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我转而看向瘫倒在地的蓝颜：“快走……当我是姐姐，就走。永远不要回来，否则我死也不会原谅你！”
    “姐姐……我…”她冲上来，却被李世民推倒在地，我握住他即将抬起的右手，“她是我妹妹……”
    “她何时有把你当做姐姐。”他的手在空中暂停，唇角不断轻抖。
    “我只知道，她是我妹妹。请不要伤害她。”我艰难地说着，看向蓝颜，“走……”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看着她踉踉跄跄离去的背影，我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