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千年结

我决定逃，唯一可以让自己和他们脱离厄运魔掌的方法。
    已经入了六月，长安城越发燥热，人的心情也莫名地不安。应我的要求，凝烟被送回宫里，近些日子，李建成安排在我身后的人又多了几个。说实话，凝烟的存在让自己有点担忧，一来我怕牵涉到她，二来我总觉得她似乎有着另外一个身份，我的行踪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被人发现。希望是我多想，可无论如何，凝烟不能再留在身边。
    长孙无忌今日来看我，我才知道李世民已经被派往泾州援军，多日前李渊令丰州总管张长逊进击宗罗睺，却不料雄霸陇西的薛举率全部兵力前往救援并进攻泾州，而且派出游军劫掠岐州、豳州。据史料记载，薛举向来残暴，“每破阵，所获士卒皆杀之，杀人多断舌割鼻，或碓捣之。”看来，唐军是忍无可忍了。我不免开始担心，此次战役，如果我没有记错，唐军是败了的，转而又想，李世民也只不过是战败后弃城回朝罢了，又安下心来。
    和长孙无忌寒暄了几句，便叫他回去，如今已身不由己，越少与他们往来越好。晚上李建成的夫人来看我，笑着问我嫁妆是否满意，这个女子倒是温文婉雅，不过长孙无垢的事情让我得到教训，能嫁入李家的又怎会是等闲之辈。
    “太子妃自己做主便可，慈心没有意见。”
    “这可是妹妹的大婚，虽说我定当全力以赴，可妹妹也得上点心不是，对女人来说，婚姻大事可是一生中最为重要的。”
    我看着她笑了笑，转而又看向窗外，是啊，在现代况且如此，古代的女人只怕是更加无奈。听着她叹了口气，我没有再理会，其实自从来到太子府我就没开口和外人说过几句话，她也就见怪不怪，见我没有心思，便自己离开了。
    大概是子时，本就觉少的我近日更是难以入睡，清晰听到屋外踉跄的脚步声。惊了一下，准备出去看看，想着自己对李建成还有点用处，也就更加无畏了。
    “太子殿下，浅水原大败，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等将军被俘，秦王殿下……”
    “说！”
    小兵被吓得抖了一下，我也跟着颤了一下，“秦王……疟疾。”
    “那还等什么，快随我入宫请援。”李建成快步走了几下，又忽然停下来，半晌后，说到：“父皇恐已歇下，明早再说吧！”看着小兵，冷冷地开口：“此事不可外泄，你没有去过泾州，明日报军情的人到，父皇自会知道。如果……”
    “属下知道。”小兵连忙磕头。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底，自是一番冷嘲，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为了除掉异己，大业也不顾了。我悄悄地离开，回到屋子里，觉得心慌。他会没事的，尽管这是历史，我清楚地知道他会在一系列胜仗中平定天下，会留下“贞观之治”的佳谈，可是如今身为局内人，却无法冷眼相对，只想快着见到他，慌乱中穿上便衣，想着去找李元吉，或许只有他可以救他。
    还好，多日的逃跑计划让我已经洞察好太子府深夜各守门状况，西侧门只有一个人守着，我决定试一试。也许是上天眷顾，我到西侧门的时候，守卫刚刚离开，看他的情况应是吃坏了肚子，自己不免有点庆幸。
    深夜的长安街一片静谧，还好今夜星星不少，也不会太漆黑而看不清路。等我到齐王府的时候，李元吉已经在门口了，远远地盯着我看，我不免吃惊，愣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你还是来了。”
    我低了低头：“你会去救他的对不对。”
    听到他叹了口气，我忍不住抬头看着他。
    “你觉得我会去吗？”他却反问我，看着我着急的样子，似乎有些冷笑。
    我担心的事终于要发生了，他不会去了，心里不断地想着，他怎么会救以后杀掉自己的人。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李元吉了，我却还傻傻地跑来求他，不免苦笑了一下，准备转身离开。罢了，就算死，我也要死到一块。
    转身却看到李建成带人过来，我被生生地困住，冷冷地看着他们，觉得他们的表情竟是那么让人嫌弃，觉得恶心。怪不得，玄武门下，他可以下得去手，原来一切都是被逼的。
    我死死地盯着李元吉，原本的一丝希望也渐渐消失，眼神中满是恨意，又满是悲伤，原来他真的不再是我认识的李元吉。
    “大哥。”李元吉看着我被人抓住，对着李建成轻说了一声。
    李建成让手下放开我，我没站稳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李元吉伸手来扶我，心里有着怒气，我一把推开他，自己扶着墙站起来：“李世民死了，我等着看谁来为你打天下。”我对着他们冷笑，笑看着李建成颤了一下。
    李元吉忽然走到我面前，掐着我的下颚：“大哥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威胁。”我用力打开他的手，自己的下巴也被牵动着生硬地痛。
    他滞了一下，忽而冷笑一声，开口：“要我进宫也可，等他回朝，你必须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好！”
    我想都没想便脱口的话让他的眼中多了几分悲伤，我躲开不再看他，又加了一句：“我要去浅水原，亲眼看着援兵救他。”
    他竟也是一口就答应了，李建成却吃了一惊，大叱：“元吉！”
    “大哥，她说得未免没有道理，如今各地还未平，坐天下未免擅长平天下，总要有个自己家的人把这天下打下来。”
    李建成沉思了几分，转而走到我跟前：“你最好给我乖乖回来，你还记得蓝颜吧，你的小姐妹，如果你想让她活着，自己看着办。”等不及看我惊恐的神色，他便甩袖离开了。
    蓝颜，还活着？那双噙泪而无助的眼睛在我脑海中闪过，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激动，却又不免担忧，他们待她如何？我看向李元吉，他却只是躲开，似乎不想再看我，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连夜随着援军向着浅水原的方向去，李渊派长孙无忌跟去，其实也是有些担心李世民，这些都是李建成的兵，他虽没说出口，心里却已经对三个孩子的争斗日夜担忧。
    和长孙无忌并骑一骥，他总是间断地拍拍我环在他腰间的手，示意我安心。一路快马加鞭，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才到达李世民的营地，似乎一片安详，看来薛举大破唐军后没有再次发动进攻。天才刚刚亮，长孙无忌去安排援军，我拿着他的令牌径自去了李世民的营帐。
    屋子里还是有点黑，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不想扰了他休息。还没走到床边，已经被一个人用刀架着脖子了，我呆住没动，沉寂了片刻，他忽然放下刀，紧紧地抱住我。我先是一惊，后是一愣，也环住他，战败的阴影已经让他疲惫，如今又生着病，愈发显得脆弱。
    安抚他坐下，给他号了号脉，只是普通的感冒，可这是在古代，这种风寒却是很难好。加入一些和现代感冒药药性相似的草药进去，写了张单子给了军医，军医看着楞了一下，见李世民点了点头，便也下去煎药了。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他似乎不太想说话，被俘的战士还生死未卜，这也是他有史以来最大的败仗。他低着头，我接过军医煎熬好的汤药，喂他吃，他也很听话地喝了下去。放下药碗，我摸着他已经长满黑须的下巴，有点心疼，眼泪竟不由得掉了下来。
    “慈心，对不起，我好像让你失望了。”
    我摇摇头：“只是一场败仗而已，你打了那么多场胜仗，这次只是意外。”
    “我害怕，如果我连仗都打不胜，我拿什么去把你抢回来。”
    我的心揪了一下，竟是如此，昔日战无不胜的秦王现在竟像个孩子一样。我柔了柔语调：“我是我自己，不是可以被谁抢走的东西，无论我在哪，你都不用抢，因为我没有离开过你。”
    “慈心，我不允许，什么叫无论你在哪？我只可以你在我李世民的身边。”
    我抱住他，拍着他的背：“好，我不走，我们一起回去吧，重新开始。”我怕他会执拗于这场败仗，不肯离开，现在尽管援军已经到了，可是仍旧不敌薛举的兵力，何况刚刚的败仗已经让士气低靡，现在坚持不过是困兽之斗。
    他推开我：“我不会弃城的，这场战争，我一定要胜，我得把我的弟兄们救回来。”
    “你熟读兵书，又知晓战局，难道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李世民就是这么个输不起的人吗？”
    他看着我的眼神滞了一下，我继续说：“战争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能亲眼看着这些誓死追随你的人马革裹尸？”
    我知道他已经被我说动了，回过头看着营中那张战局图，我软言说到：“刘弘基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等你休整士气，一定可以救他们回来，而且你的父皇终日担忧着你，无论是忠、孝、义，你都得回去。”
    他看着我，满眼的不确定，不久后轻问：“我还会再胜回来的，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抱住他：“会的，你会平定中原，你以后会打无数次漂亮的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