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千年结

李渊没有再让李元吉回太原，估计也看出他不是打仗的料，而李世民只是在长安城匆匆呆了几日后便又再次带兵离开了。
    李元吉从此放纵在烟花之地，又或是去太子府饮酒作乐，长安城的风风雨雨被我隔绝在一墙一门之外。转眼一个年头过去了，或许是那句“何颖，你不要醒过来好不好”的魔力，我没有再回到现代过。武德三年，李渊又派李世民率军10万攻王世充，同时派了李建成、唐俭等保障其侧翼安全。
    李世民带兵自是有一套，很快河南各郡县纷纷降唐，王世充和窦建德也被李世民逼得进退两难。关于李世民的一切，我都是听府里丫鬟聊八卦而知的，因为不想再惹怒李元吉，我不敢提任何与秦王有关的事情。
    李世民始终在外打仗，新年甚至都没有回来，说是战事紧张，的确，与王世充的斗争已经持续了近半年。
    又是大年初六，下午，我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看雪，雪年年下得纵意，而人却不比昔日，想着有些心结也应该解释一番。又或是对李元吉的行为有点看不下去，总觉得他的自暴自弃跟自己有关。
    “把孩子打掉吧！”
    我刚刚转到正院里，就看到蓝颜流泪跪在李元吉面前，像是乞求一般地望着他。
    他还是那句话：“把孩子打掉！”。冷冷得不容违抗的命令，眼前的可怜人却只是沉默着流泪。
    我愣住了，孩子？看着跪倒在地的蓝颜，李元吉不屑一顾的表情让我起了一股怒火，直接冲了过去，径自扶起蓝颜。
    蓝颜慌了一下，尴尬地不敢看我，李元吉见是我，脸色也有点不好，却是眼里多了几分期待。
    “这个孩子，我要！”我看着李元吉冷眼说，语气有点强硬。
    他的眼色渐渐沉了下去，越变越冷，最后看着我冷笑了一番：“随便你。”
    似乎是不再想看我一眼，李元吉说完即转身离开，蓝颜也无力地坐到地上，看着她，我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着扶她回到我的院子里，我让环儿去沏茶过来。
    “几个月了。”
    蓝颜低着头，半晌后才说：“三个月。”
    三个月，胎儿照理已经渐渐开始稳定，我软言说：“好好养着，莫要伤了孩子。”
    蓝颜忽然抬头看向我：“姐姐，对不起。那天，齐王殿下喝多了，他……是把我当作你了。”
    我愣住，心猛地揪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心态，最爱的人把她当作了别的女人，而她还要说对不起。似乎是对现代那个可怜的妹妹的愧疚感，让我夹杂着心疼和怒气，一把抓住她：“你给我听着，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这个孩子以后也是我的，他是齐王的嫡亲孩子。”
    蓝颜的泪又开始落，不住地谢我，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去承受她这份感谢。
    “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吧。”我想跳过这个话题。
    她迟了片刻，慢慢说：“那天，是齐王救得我，背着我连夜跑，去找一个孙神医。”
    我一惊，收回神色继续让她说：“齐王便一直恳求神医，说这是她喜欢之人的妹妹，一定要救活，他甚至跪下，神医才应了给我治病。”
    心好像停跳了一拍，这些年，所有人都知道李元吉对我好，可我自己却总觉得他不再是我认识的人，心底里一直恨着他、怨着他对我的利用。原来他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是我却没有办法给他任何东西，折磨他的人竟真的是我，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心憋得难受，却还是开口问蓝颜：“那你后来怎么又去了太子府？”
    她犹豫了片刻，断断续续地开口：“之后太子在齐王府发现了我，然后……”
    我压着一股气：“然后，你就和他们联起手来对付我。”
    她忽然跪在地上，我不再去扶她。
    “姐姐，对不起，齐王本想帮我逃走，可是我……对不起……”
    她短短续续的梗咽，而我彻彻底底的无奈，闭了闭眼，觉得话说得令人倦，不想再去深究：“起来，回去吧！照顾好我的孩子。”
    很快，长安城传遍了齐王妃有孕的消息，皇上和各王臣纷纷送来了贺礼，蓝颜待在西苑再也没有出现在外人面前，而我则每天挺着一个假肚子在院子里晃悠。
    半个月后，李元吉请兵去洛阳助李世民一臂，李渊竟也同意了。经过多次战争，唐军扫清了洛阳的外围据点，包围了洛阳，王世充危在旦夕。河北的窦建德率兵十万来援助，也被李世民的三千精兵击败。窦建德被俘，王世充投降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李世民的这场仗打得急，打得狠，我知道他是心里不舒服，只是可怜了王世充和窦建德。
    在他回朝的前一月，蓝颜临盆了，我也就乖乖地待在屋里“坐月子”，其实是照看着刚出世孩子。
    是个儿子，皇上赐名李承业，承业出生三天后，要举行“洗三礼”，李渊亲临，李元吉也赶了回来。我既是装坐月子，便也没有出去看，听环儿说承业被用金盆洗过身子后，李渊一直抱着不放，还送了最精致的“金银钱”挂在承业脖子上，甚是宠溺。
    我不再怪蓝颜，也许从未怪过，每天陪她聊聊天，看看孩子。这一个月，看着承业胖嘟嘟的小脸，似乎所有的不开心都会烟消云散。
    满月的那天，李渊大赦天下，齐王府摆了宴席，所有达官贵人都到了，我抱着承业第一次出了屋。
    承业戴着皇后送来的虎头帽，躺在一大片的面花里，场面很壮观，我却是神色游离，一直不能心安。终于晚宴的时候，李世民携着长孙无垢也到了，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也许他也没有想看我。秦王送了承业一把精致的金锁，笑着抱了抱他，然后称还有事，便带着秦王妃先行离开了。
    这一场“弥月”宴席办得盛大，也着实让人累，晚上我坐在西苑，陪蓝颜看孩子。把承业脖子上的那把金锁取下来，翻过背面，心又一次生生地痛了，看着上面的梅花印，久久回不过神。
    “姐姐，你从没有忘记过他，是不是？”
    蓝颜忽然的一句话让我一愣，我没有说话，蓝颜也没有再说话。我把金锁又挂回到承业的脖子上，心情却更加沉重，五年后，他真的会杀了你吗？
    七月，李渊下旨杀了窦建德。我不禁为这个历史角色伤感，这个乱世埋葬了太多东西，他虽同样起义称帝，却难得重义讲信。从他灭了宇文化及，亲自护送隋朝萧后回突厥的事中，我对他便已敬佩，如今却因援救王世充被俘而诛。
    可是又回过头想，窦建德的死却是必然的，李渊和李世民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人存活，越是得民心的敌人就越发让人害怕，窦建德如若哪一天重整旗帜，想必定是一呼百应，到时可就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一个月后，李渊派李世民率兵进攻割据江陵、巴蜀、湖南一带的梁帝萧铣。灭了梁国后，李世民又征讨了在庭州称楚帝的林士弘，至此唐已经占据了长江中游及岭南地。
    承业出生，李元吉也渐渐从烟花场所中退出来，时而会陪着承业玩。都说男人只有在做了父亲以后才会成熟，现在我总算是信了。
    我和李元吉的心结却仍旧没有打开，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他也不再来找我。李元吉慢慢正视蓝颜，有时看着他们一起在院子里逗承业的场景，我常常不自觉眉开眼笑。环儿刚开始总是见状替我打抱不平，不过看我没有一点在乎的样子，渐渐也就不再在意。
    晚上，圆月当空，环儿陪着我偷偷溜出来逛，自从承业出生，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似乎就像回到了那个还在争花魁的时候。环儿刚开始随着我晚上偷溜的时候，吓坏了，现在却已经是轻车熟路，甚至有的时候还会鼓动我。
    我们来到这个湖边的梅林，自从最后在这片梅林中唱过《梅花劫》，就再也没有入过梅林了。在林外发了会儿呆，还是走了进来，叶子长得密，我心情忽然一阵好，便忍不住清唱。
    “红尘乱了硝烟
    孤弦游人间
    却为红颜却忍顾了苍天
    月下织缠绵
    轻声踏过水云间
    惹来涟漪泛的湖面
    闻声叹流年
    流年绕天边
    夜阑追忆朝来朝去的脸
    风花未沦陷
    岁月弥漫了誓言
    痴恋千年昙花一现
    …………”
    唱着唱着，我忍不住转了起来，环儿在一旁看呆了，我对着她眨了眨眼，继续跳。在环儿不住地拍掌中，我第一次笑出了声音。
    忽然被树枝绊了一下，我没有站稳，向下倾倒的瞬间被人横空抱住，站稳在地上。
    “世民？”我脱口而出，却看到他神色一动。
    我愣了一下，在环儿惊叫着跑过来的时候，赶快站起来。
    “谢谢秦王爷，否则我家王妃……”环儿跪在地上，不断地对着李世民磕头。
    我自是扶环儿起身，也对着他躬了躬。
    “恰巧路过，以后小心点，下次估计没这么幸运。”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我却是愣了一下，回过神又对着傻傻站在我身后的人说到：“环儿，回去莫要提起，免得惹人误会，倒是多生是非。”
    环儿连忙点了点头，本来偷跑出来就已经是大罪了，她怎么还敢提及王妃差点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