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的左手

家里如何，工作都没耽误。
    12月24日下午3点，君悦大酒店的开业典礼正式开始，先是一些主管部门领导的致辞，后来一些热闹的节目。
    5点10分，林小雅一袭黑色V领礼服裙进场，右手虚扶一位谢顶老头，老头在头排正中的位置坐下。
    几分钟后，主持人微笑地说，“下面有请市委秘书长、政协副主席姚正元先生为我们开启月光球，有请！”林小雅先站起来，微笑弯腰扶上姚秘书长缓缓上台。舞台右侧有个1.2米高的方台，厅内灯光暗下来，方台中央缓缓升起一个西瓜大的水晶球，发出幽幽的蓝光。林小雅摊开右手掌对着水晶球做了个“请”的手势，姚秘书长笑呵呵地把手按在水晶球上，水晶球“咔”地从中间一点点的裂开，冰裂纹明显地出现在人们眼前，大屏幕上也用近镜头播放着水晶球的炸裂，很是惊心——好像是姚秘书长把它摁裂开的。显然姚秘书长也让吓了一跳，缩回手退了半步，林小雅笑着扶上。水晶球裂成两瓣，从中间冒出一团蓝色的雾，持续不断的雾气混淆了大家的视线，雾气散去，水晶球内呈现出一枚硕大的龙头印章。林小雅帮着姚秘书长拿出两尺见方的印章，灯光骤亮，两个身穿红色旗袍的礼仪小姐已经在舞台中央展开一轴长卷，上面有上千人的签字和祝福语，中间最大的最显眼的就是姚秘书长的题词——鹏程万里。林小雅帮着姚秘书长把印章盖在长卷的中央，是小篆的“君悦”，大屏幕上立马显示出印章的图像，也是酒店的LOGO。林小雅接过话筒直接递给了姚秘书长，他和蔼一笑，朗声开口，“老朽今天也卖弄一回，不扰大家雅兴，只说一句，预祝君悦酒店开门大吉、鹏程万里，如东日高升，日日新！”
    台下热烈的掌声响起。
    林小雅扶姚秘书长下台，主持人宣布，“有请入住我酒店的十对新人入场，君悦酒店圣诞婚礼盛大开幕！”
    从舞台两侧走上十对西装婚纱的新郎新娘，林小雅扭头看着新人个个笑得如糖似蜜，心中竟有一丝羡慕。这个念头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王新磊结婚的时候，自己心静如水地祝福他们；肖可遇结婚，心里除了祝福还有点胜利的喜悦和骄傲；如今面对这些陌生人，为何羡慕？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没穿过婚纱，不无遗憾，现在突然生出的渴望表示什么？渴望一个安稳的家、一个健康有力的臂膀、一个能让自己变回小女人的温暖怀抱……收起自己的心思，重新挂上微笑，在角落里找到王新磊，耳语几句，折回来扶上姚秘书长送他上车。
    一直把姚秘书长送回家，林小雅才折回酒店。此时典礼已经进入□□，不但有两个明星助阵献唱，还请来市电视台的综艺花旦搞互动游戏，还有最重要的抽奖，大家翘首期盼的雪佛兰轿车大奖最终被一位新娘抽走。
    午夜，礼花一朵朵绽放在酒店上空的时候，林小雅和丁俊海已经回到家了，先去看了看孩子。春玲说，大宝等着圣诞礼物，一直熬着不睡，到11点的时候撑不住在沙发上睡着了。丁俊海笑着把礼物放到他床头，是他要了很久的《柯南全集》，把孩子的身子扳过来，由趴改仰，盖好被子，又拿出两份礼物给春玲，是另外两个孩子的。
    出了房门，她俩往徐志成房间走，“你什么时候许给他的？圣诞节又不是春节？哪那么多礼物送？”林小雅抱怨。
    丁俊海搂上她的腰，“好啦——一套书而已，孩子也没乱要东西。”
    “原来志成惯着他，要什么给什么，好几千上万的玩具都给买，现在换成你了。”
    走到门口，丁俊海食指放在嘴上，讨好地笑，“下不为例，以后买东西先请示你……徐哥睡了吧？”
    林小雅白了他一眼，轻轻推开门往里探头。
    “丫头——”徐志成沙哑的声音。
    林小雅赶紧进去开了床头的壁灯，看了一眼，床头还是30度，徐志成脸色依旧苍白，嘴唇有点干，端起床头的水杯，尝了一口，又舀了一勺喂他，“都几点了？怎么还不睡？”
    “怎么样？”
    他知道今天酒店开业典礼，“很好，很顺利，你就放心吧……姚秘书长也去了，很给面子……请的几个大牌都到了，气氛很好……”
    “好——好……以后……交给新磊……你别……费心……”
    “是，酒店交给新磊，宏图那边俊海盯着，我就在家陪陪你、陪陪孩子，好吧？”
    徐志成笑了，“你……闲不住……”
    “哈哈……”身后站的丁俊海也笑了，林小雅看他一眼，他捂着嘴憋了几秒钟，又笑了。林小雅气得扭身打了他一下。
    徐志成看见两人闹，笑得更舒心了。
    “好了，太晚了，赶紧睡，啊？”林小雅拉着徐志成的手。
    徐志成笑着点头。
    林小雅起身检查一番，把一个乒乓球大小的东西塞到他手里，生气道，“不让他们睡你屋，还不拿呼叫器，有事了怎么办？”
    徐志成像做错事的孩子，低头一下，又抬头看她，“刚走……忘了……不气……”
    林小雅抚上他的脸，弯腰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没气，担心你——快睡吧，太晚了。”
    看他闭上眼睛，林小雅拉着丁俊海出来，关上门就靠在他身上，“怎么办啊？一点起色都没有……程大夫说怕是……过不了年……”
    丁俊海紧紧搂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个生命在你眼前渐渐消失，你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感是黑夜里漫天大火冲进他心里的。他用下巴蹭着她的额头，新胡茬扎得她有点疼，反而让她安定下来，略踮脚，仰头碰了一下他的唇，又靠在他身上往前走，“刚你看见没？”
    “恩？”
    “新磊……眼下都是黑青，站着腿都颤。”
    “恩。”
    “我让他回来，他还跟我急。”
    “操不完的心！”
    “我也不想操心，你帮我操吧，我都不管了！”
    “口是心非！”
    “我怎么口是心非了？我……启悦那样，你看不见吗？以前多活泼的人，现在呢？……过了年还要去上海，她一个人怎么带孩子啊？”
    “哎——”
    “你哎什么？”林小雅打了他一下。
    丁俊海停下脚步，低头探究地看她，“大妈——您高寿啊？”
    林小雅不好意思地笑了，扑到他怀里，“你再说？”
    这样娇羞的神态最戳他的心，一把横抱起她，踢开房间的门，扔到床上，扑身上去，脸离她的脸有一拳的距离，“好点没？”
    林小雅想了想，严肃地说，“止住了，还要吃药。”
    丁俊海兴奋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那什么时候能……？”
    “大夫说，一个月以后去检查，如果可以就……”
    “真的？”丁俊海高兴地蹦起来，又扑到她身上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瞧你急的？”林小雅别过头。
    “我是担心你，老出血，弄得我现在做梦都是一滩血。”
    “那恭喜丁总了。”
    “恩？”
    “梦见血要发财了。”
    丁俊海气得用胡茬蹭她的脸和脖子，林小雅痒得直求饶，丁俊海停下来温柔地吻着她的下巴，林小雅扬起下巴喘息着，突然，推开他坐起来。
    丁俊海吓了一跳，从后面圈住她的身子，“看你吓的，我能不顾你的身子吗？什么时候身子好了，让我好好爱你，恩？”说着，头又往她颈窝里扎。
    林小雅猛地站起来，转过来面对他，眼神有点飘，丁俊海坐在床上挑眉看她。林小雅张张嘴又合上，没说出什么，低下头紧闭双眼，似乎攒了很大的力气，“有件事，我不能瞒你，现在的状况已经对你不公平了，我不想……”
    丁俊海一脸轻松，挪到床边，拉起她的手，“看你！”
    林小雅甩开他的手，“你别这样……”转身走到窗边背对他，好一会儿才开口，“这次子宫肌瘤不大，手术也没问题，可……我不能再生了！”说完，她无力地倚在窗台上。
    丁俊海走过去抱住她，和她十指相扣，用脸蹭着她的脸颊，直到她完全靠在他身上，“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林小雅想转身，丁俊海仍死死的抱住她，让她动弹不得，挣扎了两下停下来，静静地听他均匀的呼吸，好一会儿，“俊海——我老了，你……”
    丁俊海伸手捂住她的嘴，阻止她再说下去，把头埋进她的颈窝，吸吸鼻子，哑着嗓子开口，“不许你说老！……我们有芽芽就够了……就算没芽芽，我还有你……徐哥都羡慕我，我知足……不跟我结婚也不怕，等你老得走不动了，看谁还要你？到时候你就是我的！”他抬起头，咬咬她的耳垂，“林老太，老头推你出去晒晒太阳吧？都快发霉了！”
    林小雅“噗嗤——”笑了，转身打他，“讨厌——嫌我老，出去找嫩的，都不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