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命格偷换

第2章


掌柜的也是个爱热闹的,家长里短聊得不亦乐乎,“住客栈得花钱吧,吃饭得花钱吧,床上躺着的那位汤汤水水的可也费不少银子。小李姑娘一看就不像个能吃苦干粗活的,找不见什么正经活计,白天在大街上摆个摊给人写写画画,挣仨瓜俩枣的,够撑多少日子?”
  “姑娘家抛头露面多不好,还不如趁早嫁人算了。”
  “我常听那老母亲也这么劝小李姑娘,可小李姑娘自己心里头有主意,估摸着想找户好人家,带她娘一起嫁过去。”
  “倒是个孝顺孩子。”钱媒婆口上赞道,心眼却转个不停,她瞥掌柜的一眼,装模作样发慈悲,“这李姑娘一向在哪里摆摊?我也去光顾光顾,权当接济她们娘俩儿。”
  “那敢情好。”掌柜的给指条近道。
  傍晚时分,钱媒婆依言现身李姑娘的字画摊,左翻翻右看看,东拉西扯嘘寒问暖,渐渐进入主题。一番长谈下来,小李姑娘略心动。
  “照您的说法,任家家大业大,任公子人品出众,怎会轻易瞧上我小门小户的女儿?”
  如此问题岂能难倒惯会花言巧语的钱媒婆,一张嘴十条八条道理不带重样的:“姑娘这话原是不假,自古婚配讲究个门当户对,可任家财大气粗,压根儿不在意自己亲家有无良田钱银多少,只想寻户书本网。郢城虽大,但经商的多读书的少,读过书的女子更是打着灯笼没处找,是以任公子迟迟不肯定亲。别看任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人却半点不似其他富家公子哥儿纨绔子弟,打小就用功好学,饱读诗书,一心求娶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夫妻二人吟个诗作个对的,才叫般配。”
  钱媒婆强忍口干,继续道:“我看再没有比李姑娘合适的。瞧瞧您这模样,这气质,这才华,写得一手好字,作画也在行,堪称绝代佳人世间少有,与任公子简直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虽说李姑娘明事理有主见,到底年纪小,阅历平平,不是钱媒婆此等人物的对手,终究败下阵来,含羞将螓首微微一点。钱媒婆心头一乐,当即决定下血本为自己雇一头毛驴,速速返回郢城,翌日一大早便去任家报喜。
  “财神爷”其言不虚,一出手又是十两银子的“口舌费”,直把钱媒婆喜得合不拢嘴,抹了蜜似的:“这李姑娘的父亲原是位教书先生,怀才不遇哪,正因此李姑娘打小就饱读诗书,是个难得的才女,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夫人您看这是我老婆子亲自从风来县带回来的,李姑娘自个儿写的字,自个儿画的小像。瞧瞧这书法,这画,还有这模样,绝代佳人啊!”
  任夫人也甚是满意。
  “更难得李姑娘一片孝心,宁肯自个儿饿着,也得给老母亲挣口饭吃。这要是过了门,还不拿您当亲娘一样伺候。”
  任夫人笑着点点头。
  “唯有一样,老婆子要说在前头。”钱媒婆眼见任夫人心花怒放,话锋突变,“李姑娘不忍老母亲一人孤苦过生活,想接来郢城照顾,也不知夫人依不依得?”
  “自然依得。是个好孩子,我必定成全她的孝心。”
  “哎呀,任夫人果真菩萨心肠,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何时提亲?”
  “夫人的意思?”
  任夫人沉吟片刻,眼一睁:“越快越好!”?
☆、他是个克妻的命
?  六月二十八,李家与任家定下婚约。
  六月二十九,李母亡。
  掌柜的嫌晦气,催着下葬。李明明小小年纪,哭红一双眼睛,抱着母亲的尸身死活不撒手。她逼问掌柜的:“明明这几日已见大好,怎么今晨突然就去了!定是你们欺负我孤儿寡母,害死我娘!”
  掌柜的唬一跳:“小姑娘可不敢乱说话,我们做正经生意清清白白的,谋财害命的事儿可从没发生过!”
  “那你为何不肯叫我守着我娘?”
  “还不是……”掌柜的话未出口,被一个食客扯住袖子,他看那食客一眼,认得此人来自郢城。他多嘴问一句“客官有话讲?”
  不问不知,一问竟引出一项惊人的秘密。
  郢城的食客道:“适才我听掌柜的劝这位姑娘早日出嫁到郢城的任家去,敢问是哪一个任家?”
  “据说是郢城首富。”
  郢城食客倒吸一口冷气,怜悯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李明明:“小姑娘,我劝你赶紧着,葬了老母亲,退了亲事,有多远走多远!”
  “为何?”李明明口中问道,却根本不放在心上,哭声持续作响。
  “任家公子原是定过娃娃亲的,可那女子未过门便无端身亡,之后不断有媒婆给任公子说亲,竟没一桩能成。”
  “为何?”李明明终于停了哭声。
  “当日定亲,次日全死了,无一例外。而你是第五个!”
  “可我活得好好的。”
  “你母亲却不在了。死去的几个女子中,只听说娃娃亲那位是淹死的,其余的死因不明。经验老道的仵作仔仔细细验尸整三天三夜,愣是什么也查不出来。郢城传遍了,都说是……冤鬼索命!”郢城食客眼睛转一圈,见屋子里里外外围拢的人俱被震住,遂压低嗓音煽动气氛,“官府查明,与任公子定娃娃亲的那位是被人害死的。什么人呢?不知道,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算命先生称是任公子的爱慕者,出于嫉妒,买凶杀人。正因为这个,淹死的女鬼为复仇而来,谁想嫁给任公子谁就得死!”
  “姑娘侥幸逃过一劫,大概是你母亲代你受过。你还是尽快将亲事退了,找一处庵堂暂时避一避吧。”
  李明明并不理会他的劝告,反而问不相干的:“大叔说的这些事,郢城早已传遍?”
  “几乎人人皆知,任家是首富,可郢城里再没有哪户人家敢同他家结亲,连媒婆也懒得登任家的大门。”
  李明明怒极反笑:“好一个钱媒婆!”
  她收起眼泪,在众人的帮助下安葬好母亲,披麻戴孝,亲手怀抱新刻的先妣灵位,一路气势汹汹地杀进郢城钱媒婆家。
  贪财的钱媒婆寡居,无后,一瞅李姑娘这阵仗,吓得双腿直哆嗦。但她多少见过些世面,佯作镇定,笑着弯腰问好。
  李姑娘却开口不善:“我唯一在世的亲人也被个黑心鬼给害死了,姑娘我哪里会好!”
  “呦!老夫人被人害死了?”钱媒婆做的一出好戏,“姑娘该去报官,找我老婆子也帮不上什么忙。”
  “官是要报的,债也是要偿的。这个忙,你还就帮得上!”
  “什么忙?”
  “退婚!”
  “李姑娘是读过书的,讲究个信守诺言,才一天工夫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姑娘我不同你废话。”李明明转身走进钱家堂屋,将先妣灵位郑重摆在正中冲门口的八仙桌上。钱媒婆见情形不对,连叫着“别别别”,忙跟上前去瞧个明白。这一瞧不打紧,眼皮子底下突然冒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李明明李姑娘紧抓住把手,骇人的刀尖则直勾勾指向钱媒婆,所距不到两寸。饶是见过世面,也没见过此等状况,钱媒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李姑娘轻描淡写:“你还不配给我娘磕头,先去任家把亲事退了,余下的账,你我慢慢清算!”
  钱媒婆惊出一身冷汗,连滚带爬地逃离自家大门,没命似的在穷巷子里狂奔,终于跻身繁华的樱花大街。喘气喘气再喘气,镇静镇静再镇静。退婚?当然不成!吞下去的银子岂有再吐出来的道理?钱媒婆心思一动,向官衙走去,径直领一位魁梧威猛的差爷回到家中。
  差爷两手叉腰往堂屋前一站,竟堵住半道门,大嗓门直冲云霄:“光天化日的,是哪个要行凶?”
  屋里的李姑娘早将防身匕首揣起来,不紧不慢地回道:“差大哥看我像行凶的人吗?”
  “就是她!”钱媒婆适时地挥手一指。
  谁料魁梧差爷拧着眉狠狠瞪钱媒婆一眼:“耍老子呢!这巴掌大的小姑娘能杀人?”
  “她身上带了刀!”
  “那也得有力气砍得动!别没事找事,老子忙着呢!”差爷转个身咚咚两步就不见了人影。
  李姑娘两眼死盯着钱媒婆不说话,后者打了个哆嗦,满脸惊恐,点头哈腰:“我这就去任家,退亲退亲,退退退!”
  一番波折,亲事终归是退了。钱媒婆在李母灵位前磕头如捣蒜,弄得是披头散发,灰头土脸,头破血流。李明明这才罢休。也不知这李姑娘自何处来,欲往何处去,只见她用布将先妣灵位小心一裹,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孝衣裳白得发亮,头也不回地离开钱媒婆家。
  到底任夫人是良善之人,听闻李姑娘之遭遇后于心不忍,打发下人去送些银两。恰巧在樱花大街,任家下人路遇背着先妣灵位踽踽独行的李姑娘。
  李姑娘笑了笑:“你家主子便是用这些个铜臭之物买通钱媒婆的?不,大概还有孙媒婆、李媒婆、周吴郑王……百家姓是否能数得过来?”
  “既知自己儿子有克妻之命,何必一试再试?自家儿子是宝,别人家的女儿便如草芥?你回去问问菩萨心肠的任夫人,这些,再加上她给钱媒婆的那些,买得了我母亲的命吗?买得了她任夫人的心安理得吗?”
  “买不了的话就别再执迷不悟去祸害人,叫任公子孤独终老吧!”
  狠话既出,李明明决然而去,自此音信全无,便如从未在世间走过这一遭。
  三十年后,天下大乱,改朝换代。新帝登基,立李氏明明为后。此乃后话。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