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神本纪

仙界，景阳殿。
    时常奏起的仙乐已近一月未闻，寂静袅袅无声，门前守卫懒散地打着哈欠，一派消极之气。
    修光殿下尚在“面壁思过”，景阳殿几乎无人踏足。天帝闭关之际，原本是殿下监政，可神谕问责之后，这监政之事便落到了司命和万云头上。
    “你是怎么当差的！”突然一声大喝打破宁静，守卫打了个激灵，快要合上的眼睛猛地睁开，便看见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黑脸白脸站在面前。
    “简直丢了景阳殿的脸，换班之后自去领罚吧！”白脸满脸怒气，因还有事情禀报，不便多说，便携同黑脸匆匆进殿去了。
    此时此刻，在外人眼中丢尽脸面的修光殿下却心情颇佳，斜倚在躺椅上，龙鳞剑搁于身侧，自酌自饮好不自在。
    面壁？可笑，父皇老了，当年的魄力都去哪里了，区区一道神谕便怕成这样。那火凤冰凰有内丹反噬，即使他当众将神谕一把火烧了，他们又能如何。把仙界毁了？呵，若然如此，他们也别想活。待到内丹完全反噬，他二人不复存在，届时皓天上神苏醒，他修光岂不是功臣一个。
    算来算去，他都不会吃亏。只可惜时机尚未成熟，仙界那帮老顽固还不服他，内丹反噬这个秘密，暂且不说为妙。否则阻力太大，反被掣肘。
    “来得倒是快。”
    “殿下宣召，属下不敢有半刻耽误。”
    来的正是刚刚把守卫训了一顿的黑脸白脸。他们原本正在计划将素衣引来昆仑山附近，却突然接到修光传来的密信，要他二人速速回仙界一趟。
    “很好。”修光放下玉盏，起身坐正，嘴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听闻东海龙王有个侄儿不服管教，逃出东海，四处不见影子。老龙王消息不灵通，到现在还未找到认。不过，本殿下却已探知它现藏匿在人皇龙脉附近深潭之中。火凤冰凰本便欲前往龙脉，待他二人离开昆仑，必经过此地。届时，你们想办法把那女子引去深潭。”
    话都听得懂，却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黑脸白脸相视一眼，由白脸开了口，问道：“属下愚钝，不知殿下深意，还请殿下明示。”
    连要什么效果都不知道，如何能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结果。
    修光脸上是惯常的高傲神情，他轻蔑哼笑了一声，却不是笑这二人：“恶龙好色，那女子美貌，它必出来强行霸占。只要它现身欲行不轨之时，火凤冰凰在附近，你们的任务就算完了。待事情办妥，本殿下重重有赏！”
    两人一时喜不胜收，跟了殿下这么多年，就等着一个升迁的机会，即便没能升迁，得些仙露灵丹有益修行也是好的。
    两人这便领命，速速下去办事了。
    修光哼着小曲儿斜躺回去，更较刚才得意。
    倘若火凤出手救素衣，就目前的感情来看，两人关系必有裂痕，此乃其一。那恶龙本事颇大，并非是能轻易降服的，就算是半神出手，也是要费一番功力。若然内丹反噬，不管伤的是火凤还是冰凰，于他来说都是好事，此乃其二。如若那恶龙被杀，东海龙王又是个护短的性子，他唯一的兄弟绝了后，他岂不和二人就此结下梁子，此乃其三。
    都言他行事鲁莽，他却在某处工于心计，这背后捅刀子的工夫，不知妖皇见到是否也要叹服。
    此时在昆仑山中的芠瑛并没有顺风耳，对于修光这个潜在威胁做了什么一无所知。此时，她正被拉来灵泉，看施雨说的那条神奇的龙鱼。
    至于圣哲君么，和撼海呆在一处，说什么女人的事情他不懂，再者他爱吃鱼不爱看鱼，便赖在花厅懒得挪步子。
    “你看吧，它动也不动一下。”施雨接过德音递过来的树枝，轻轻点了点那鱼。那鱼果真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几不可见地扇着鳍。
    这倒是怪事，芠瑛细细看了看。这是条漂亮的金色龙鱼，已经修出龙鳍，鳞片也隐约显现出龙鳞的形状。
    “神君说，它少了一道荒魂，所以才这个样子。可我也觉得忒奇怪了，呆呆傻傻地就呆在这儿还能修出龙形……哪有这样的事。”
    “嗯，的确奇怪。”
    几人难得一聚却在这里谈论鱼，要论原因，只不过是席间吃鱼时圣哲君说了一句，龙鱼肉质鲜美。于是施雨便来了劲，填饱肚子便领她来了这里。
    这龙鱼为什么会如此，芠瑛经验浅薄，比不得活了上万年的撼海。既然他都没能说个所以然，自己又怎么知道。
    她摇摇头，站起身，却在起身那一刻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件跟鬼王有关的事情。
    “可是想到了什么。”德音细心，见她神情微滞，脱口问道。
    “嗯。”她点点头，“你们可听说过以魂补魂。”
    “听司命说过，是什么不光彩的手法。”施雨和德音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说到“以魂补魂”，这鱼都傻在这里了，还补什么魂。
    所谓以魂补魂，便是利用别人的魂魄来修补自身的残缺。一般来说，魂魄残缺者是无力主动去汲取别人魂魄的，但龙鱼并不普通，它主动去汲取别人也是可能的。也就是说，它体内少了一道荒魂，极有可能是荒魂本身残缺，已脱离肉身去往别处修补自身了。
    “鬼王曾经与我说过，原该有许多修仙之人的残魂前往鬼界投胎，却尽数诡异消失不见。兴许，此事便同这龙鱼有关。”
    “那……它岂不害人。”原本还觉得龙鱼呆傻得可爱，听芠瑛这么一说，德音脊背一凉，惴惴道。
    “是啊。”施雨咬咬唇，心中万分纠结。
    有朝一日它修成金龙，若能取代天帝，自然是好事一件。可……它竟然是以害人的方式来修炼自身，日后岂不是个大祸害。
    看她俩又是失望又是纠结，芠瑛失笑：“也不尽然，你们知道我懂的少，不过是乱说一通罢了。既然神君都任由它在这里吸取灵泉修炼，想必将来也不是什么祸害。”
    虽然出言宽慰，但她心中却是疑惑重重。消失的残魂，缺失荒魂的龙鱼，莫名其妙寻不出实体的跟踪者以及万云说过的生死劫又是什么……一件一件，她着实理不出个头绪。
    其实她们选在这个时候来看龙鱼，也是选对了时间。倘若早个半日抑或晚个半日，那个芠瑛找不出实体的跟踪者——黑莲，便在此处得知龙鱼的秘密了。
    若真如此，昆仑山岂还有安宁之日。
    而此时的黑莲，已向修光禀报了火凤冰凰前往昆仑这一大事，正在返回的路上呢。
    “对了，说到灵泉，我有个东西要给你。”施雨献宝似的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白玉瓶，递到芠瑛面前，脸上笑开了花，“这可是我花了一天一夜在泉眼接的。虽然它对你没什么作用，但味道真真儿棒——是吧德音。”
    她说罢，对着德音眨眼，自豪得好似这灵泉是她家的。
    “回口清甜，整日都是舒爽的，尝尝吧。”德音附和道。
    其实这一小瓶原本是备给她的，但她身子大好了便没急着喝，一时没注意，施雨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就提了如此危险的话题。
    “他舍得你们把他的灵泉当茶水喝？”芠瑛二度失笑，接过小瓶，拿在手里看了看，“原本我还担心你们过得不好，没想到在撼海面前混得这么开。”
    那小瓶是昆仑之物，原本便是专用来盛灵泉水的，光泽温润，触手升温。玉原本不大透光，但灵泉水岂是凡物，透过小瓶发着淡蓝色的微光，很美。她素手执瓶，嘴角上扬，眼里笑意浓浓，难得这般放松心境。
    “神君也是怕有负你的嘱托，担心我们没有自保的能力，便劝我们借灵泉好生修炼来着。”德音拿手肘轻轻碰了碰施雨，生怕她口没遮拦把双思术的事情抖出来，抢先说道，“况且，神君已达巅峰，这汪灵泉对他已无多大益处，给我们用用也无妨的。”
    德音实在不想再拿什么事儿烦芠瑛，提也不想提双思术一个字。
    “哈哈——是啊。”施雨懂了她的心思，知道自己话多了，便大笑两声，道，“不是我们混得开，神君也是看在你的脸面上许我们用的。”
    “瞧把你们乐的。”芠瑛笑道，见她二人过得不错，心中那点担心也就都放下了。
    其实，她原该想得到两人的说辞有多拙劣的，但因提到撼海看重她的脸面，心中咯噔一下，便没太在意。
    施雨性子跳脱，倒是可能当真取灵泉，但德音却不会轻易受人恩惠，即使别人不需要，她也不会觉得她可以随便拿来用。
    仰头喝下灵泉水，心觉确实如施雨所说，回口无穷妙味。这味道比仙界的玉露琼浆，比天山上雪莲凝露还要沁人心脾。
    芠瑛闭上眼，细细品了品，很给面子地点头称赞。
    “的确是妙……”弗一出口，她便觉身子虚晃，感觉这灵泉水霎时灌注进了全身每一处，到指尖，甚至到发根。
    她突然有些站不稳，眼前之物开始晃荡，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