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神本纪

40 龙脉


尽管有不舍,但离开昆仑时并没有客套的挽留,两人先后同撼海作了别。
    施雨瘪着嘴,盼她得空再来,千万要保重。德音则塞了自己做的点心给芠瑛。至于赤蛇,在圣哲君身上蹭了一阵,又回了德音身上。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施雨一行止步于山门,眼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朝东边去了。
    芠瑛行在高空,习惯性地往下看了看。
    人界四处生机复燃,虽人口大减,但并无大乱。米粮是够的,官府有条不紊地在分发着。看来,不论是天帝还是人皇,真正办起事来也是不差的。
    当然,中间还有一个默默无闻埋头苦干的鬼王。倒是妖皇,不知这场戏看够了没有。
    所谓居安思危,可见天帝还是很在乎头上那顶冕冠的。
    “可解了心结?”他跟在后面,也看见了下界的景象,却是不紧不慢问她这个问题。
    芠瑛皱了皱眉,不想回答,或者说不知从何回答。
    谁也不知道,今晨她亲自去昆仑主殿看过。
    那满墙的画像虽然都有她的影子,但画中的金茶,文房清供上刻下的金茶,金茶花座的烛台,无一不在提醒她,这些都是属于霓裳的。
    原本对于撼海,她心中充满着被欺骗的痛心,也有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失望,可当看到这些时,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原以为自己会难过,却终究不过是一声轻叹,再无其他。说到底,那些执念都是她施加给自己的,因无处排解,所以郁结在心。
    在画墙前看了个清清楚楚,心中突然豁然开朗。她就此与从前说了再也不见,一如她彻头彻尾变成了冰凰。
    往事如烟,再也不提。
    可所谓的心结,到底是没能全部解开,隐约被圣哲君又另系了一个,叫她心中一时分不清是何感受,无法形容。
    “既然不说话,我便当你解了吧。”圣哲君倒是洒脱,嘴角斜斜一笑。他这一整日都心情愉悦,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竟蹿到前头去,在云上翻了个跟斗。
    “哈哈哈——来!”他说罢一个回身,倏地抓起她的手,拽着她狠狠转了个圈儿。
    “你疯了不成!”
    “是,疯了!”
    芠瑛被他拖着,不过是转了几个圈,竟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好似被他传染了一般。
    天上的云被他踩得七零八落,碎成一块一块散在四周,纯白无暇却叫人眼花。冰凉的云团拂过面颊,痒痒的,引人不觉发笑。
    芠瑛没有问他为何这般兴奋,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就这么由着他一路癫狂,到了人皇龙脉。
    休息了两日,也玩闹够了,两人这才按下乱飘的思绪。
    “不闹了,先进去看看。”难得他先稳下来,说到正事。
    人皇龙脉其实是座大山,狭长绵延十里,只是秀美并不算壮丽,也不知是由哪位上神遗落在人间的神物化成。
    龙脉关乎人界皇族运势,倘若其中的神物被取走,人间必定迎来动乱。作为一个神,做出伤害人界之事,实属不该。
    但即便如此,其中的神物若是引神石,她会毫不犹豫地取走。
    至于乱摊子,留给天帝吧。
    两人降落在葱葱如毯的草地上,头一件事便是屏息探寻神物源头。这样的事情做多了,便有了默契,连一个对视点头也省了。
    浓郁的神之气息传来……
    “在西面。”
    “嗯。”
    越往西面走,白色的迷雾越浓,到最后浓到近在咫尺而不得见面的地步。当然,这也只是凡眼所见,待开了仙眼之后,这样的白雾便连一粒尘埃也掩盖不住。
    这股气息并不熟悉,大抵不是法华杖,但是不是引神石便不好说了。
    每每到这个时候,芠瑛心中都是忐忑的。许多次的期许都成了空,但愿这一次能够如愿。引神石主人不明,只有传说。然而不管多少次失望,只要它是存在的,每失望一会,便离希望近了一步。
    “这里雾气最浓,放眼无物,东西应藏在地底下。”他如是说。虽然笃定不是法华杖,他却没有一丝懈怠。
    龙脉山高百丈,倘若想要探知藏在地底下的东西,免不了要费一些工夫。
    芠瑛合上眼……
    “等等。”
    “?”
    圣哲君看着她,轻有一哂:“如若是引神石,可别捡起来就跑。”
    “我从不食言。”芠瑛瞥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复活灵易之后,会一如既往替你找寻法华杖。”
    至于找到法华杖之后会发生什么,很难说。他们之中,只能有一个活下来,又或者都成为皓天的一部分,再也不复存在。
    要她下手杀圣哲君,她是下得了手的,至少以现在这般的关系,不必太多犹豫。她恍惚了一下,这才记起,连日来与他太过亲近,实在太不应该了。
    虽然承诺重千斤,知道她从不食言,但圣哲君脸上的表情却没有放松下来,尽管伴着笑,却眸光沉沉,似是知道她的心事。
    “我在这里,不必担心反噬,你找吧。”他就地一坐,仰躺下去,掐了一根草塞在嘴里,盯着天空发起呆来。
    何时都是这般漫不经心的模样,芠瑛淡淡笑了笑,合眼坐下。
    她以神识寻找,在弯弯绕绕,沉积了万年岁月的龙脉之中,足足找了半柱香,才将深藏着的东西明明确确探了出来。
    是一颗散发着微弱赤色光芒的珠子,其上有繁复却又古朴的花纹,隐约像是龙鳞。
    传说引神石为淡蓝色晶石,这一颗应该不是。芠瑛失望地睁开眼,正好见他坐起来,吐了嘴里的草。
    “如何?”
    “赤红色的龙珠,应是柏炎上神的内丹,但已经成为死丹了。”她说着,顿了顿,“没想到残余下来的气息围绕着死丹,也支撑起了人皇龙脉。”
    所以说,真正的上神之力,是多么可怖。
    同样是凤凰,天后之于芠瑛,不过是只小麻雀;同样是龙族,天帝之于柏炎,也就是条能咬人的蛇。
    柏炎上神也有些事迹流传下来,大约是个心怀万物,胸中自有丘壑的神。相传他与皓天是挚友,但他们并没有太多故事流传下来,毕竟柏炎陨落得太早了。
    神创五界,他功居榜首,一身神力皆散落各界。这人皇龙脉暗藏他的内丹,形状又绵延狭长,很可能他们此刻站的地方正是柏炎已化作大山的躯体。
    不管怎样,都是过去的事了。话又说回来,连人皇龙脉也未能找到两件神器,又该去往何方找寻呢。难不成,两者都随着神界化为虚无了么。亦或者,就在原来的冰原与火海之处,被他们所遗忘了。
    “回最初降世之地吧。”芠瑛叹了口气,揭过人皇龙脉之行,做了决断。
    两人起身准备离去,才刚行了几步,圣哲君倏然停下,眉目一紧:“有魔来过。”
    他太熟悉魔的气息了,虽然隔得较远,却仍感觉到了。龙脉灵气较足,唯有魔族拥有强大魔力之类才能出入。
    “除了媚古,还能是谁。”
    原本龙脉的灵气不算浓郁,但因他二人的到来,暗藏在地底下的神之气息便不可预见地浮出地表。魔族能够在寻常时分自由出入龙脉,却架不住突然浓烈起来的神气。想必,如若是媚古跟着,此刻已经不大好了吧。
    “嗯,是她。”圣哲君点点头,往气息传来的方向去了。
    这个媚古,肯定没少将他们的行踪行事传回魔界。虽然并没能得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但所谓知己知彼,至少媚古已将他们同仙妖鬼三界的关系摸了个清楚。
    魔界正处在休养生息之际,无甚要紧事,媚古身为右司做点跟踪探秘的小事,也还说得过去。
    正如二人所料,来的正是媚古。可惜她运气不怎么好,好不容易跟上脚步,却被太过浓郁的灵气伤到奄奄一息。
    料她做梦也想不到,才勉强算得上灵山的龙脉会让她突然深陷困境,自己就这么瘫倒在草地上。
    芠瑛看了看她。
    这张妩媚娇艳的脸虽然有些苍白,却仍不掩风情,即便昏睡着也能勾人心……她只见过媚古几次,几乎没怎么交过手,但这张脸却因太过艳丽而被她记下了。
    隐约记得,一次仙魔大战之中,圣哲君出战,媚古在阵前勾住他的脖子,十分亲昵地叮嘱他小心迎敌。
    那时,她最看不惯魔界的阴阳怪气,虽然圣哲君并未对媚古有何回应,她却就此恶心起他来。
    “你的老相好。”
    圣哲君正给媚古把脉,冷不丁听到这样一句话,不免觉得好笑:“我的相好就那么一个,却被你凭白弄出一个来,真是冤呐。”
    也是,素衣嘛。
    他顿了顿,见她心绪不佳,稍有思索才道:“如不送她回魔界以圣火疗伤,不消不久,她便会命绝此地。毕竟多年交情,我便回一趟魔界。”
    说罢,将人事不省的媚古打横抱起。
    “火凤重情义,我岂能拦着。”芠瑛跃上树去,以她素来喜欢的姿势背靠树干半躺下去。
    他斜着嘴角,笑了:“这就吃味了?”
    “……”芠瑛心头一堵,揶揄一笑,“狂傲自大,自古男子皆如此——走吧,我在这儿等着。”
    他不再多言,又盯着她笑了笑,这才隐了身形,往魔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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