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神本纪

39 金茶


来昆仑本本意是同好友叙叙旧的,没想到睡了半日连带一个晚上,芠瑛走在去韶华殿的路上,无奈自嘲一笑。
    自诩千杯不倒,极少醉酒的她醉了个不省人事,真是丢了老脸。原不打算在这里留宿,说些话便走的,未料这一醉便耽搁了。
    今早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布景都是自己喜欢的色调,顺眼得很,她才知定是施雨费了一番工夫。倘若不留一晚,施雨怕是得伤心了。
    这倒是她疏忽了。
    “呵,你们在发什么呆。”弗一进到韶华殿,便见施雨和德音两相望着,神情怪怪皆没有说话。她素来光明磊落,没有偷听的习惯,也就无从得知她们刚刚在说什么。
    “哦,在、在……”
    “这丫头行错了气息,好在被我及时提醒,倒不至于伤到修为,结果她却给吓傻了。”
    “这都是第三次了吧。”芠瑛一哂,“总是这般心不在焉,你就是日夜不休,勤加修炼不也没有用。”
    “呃……”施雨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是啊,这不是担心你么。”
    还是德音机敏,在施雨还在结巴的时候便糊弄过去了。施雨倒也不算傻,话锋一转便把话题引到芠瑛身上。
    “担心我什么?”她在一旁坐下,顺手抓住施雨的手腕,感觉施雨并未因行错气息伤了身子,才当真放下心来。
    她这一反问,倒让两人支支吾吾起来。两人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有些话委实不便问出口,却又憋得不舒服。
    “……”
    “……”
    “说吧。瞧你们,有什么不好说的。”
    “还、还不是担心圣哲君欺负你了。”
    这话,自然还是由向来口无遮拦的施雨先说了。她方说罢,自个儿倒是先红了脸,低埋着头,偷偷瞥看着芠瑛。
    她口中的“欺负”自然不是动手打架什么的,偏生到了芠瑛的耳朵里,它便只有这个意思。
    “他至多与我打个平手,还能欺负我什么。”芠瑛这话说得一如当年那般豪气,却是跑偏了。
    “不是,你昏睡着……”
    “他还能心胸狭小到不放过当年恩怨,来阴的不成。”
    还是换个方式问吧……
    德音想了想,索性跳过此事:“是这样的。那日听圣哲君的话,好似你与他处得很是亲近,也不知你有没那心思。倘若是有,我们也好早日准备准备,毕竟现在不比从前,届时没有拿得出手的贺礼,我们可就妄为千年挚友了。”
    “……”芠瑛先是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味,不禁脸上一红。突然提到圣哲君,感觉今晨时分他环抱自己的热度还存在似的。
    春风一度……
    她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应是亲密之人才会做的事吧。她深知并没有真如他所说,可只是想到便忍不住生出羞耻感来。
    施雨见她是这表情,不免倒抽了一口气。
    昨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就是,我们一穷二白,寄人篱下,此事得费一番功夫。”
    “这……先不急。”芠瑛清了清嗓子,好容易才按下乱跑的思绪,“复活灵易为首要之事,别的暂且不提。”
    “那要等到何时?灵易倘若有知,并不会希望你为他对不起自己。”德音接话道,“在感情一事上,你从来不与我们多说一句。于理来说,本不该探人私隐,你若不说,我们也不该强问。只是,怕又成憾事一桩,伤的是你。”
    能得挚友关心,芠瑛心中是极高兴的。从前撼海的事不愿多讲,一是自己难过,二是怕施雨难过。如今同圣哲君倘若真有这档子事,也该同好友一说。始终闭口不谈,岂不有负挚友关心。
    哎……自己扯的谎怎么着也得圆下去。她笑笑,轻拍了拍德音的肩膀:“和他相处挺好的,你们就别担心了。”
    话正说到此处,换骨归来的赤蛇疲惫地从芠瑛脚边爬过。许是嗅到熟悉的味道,它仰起头,打了个招呼,然后照例爬上了德音的脖子。
    “它在这里还挺自在。”芠瑛又是一笑。
    “是啊。”德音摸了摸已经呈半睡状态的赤蛇,“总是爱往我这里凑,也不知是不是喜欢我身上的芍药香味。”
    适才的话题因赤蛇的到来,就那样终结了。
    “啧!”施雨不屑,“要说喜欢,好歹我还是它同类呢。小心他哪一日换罢了骨,化成人身,我看你是要跟他还是跟灵易。”
    “……”
    “……”
    这个问题,倒还没想过。选择灵易是一定的,可有一个缠人的家伙,也很麻烦。
    它先是撇下圣哲君跟来昆仑,后又对来访的主子爱理不理,可见眼里只有粘着德音这一件事。这般的执着,倘若真让他修出人身,说不准是个大麻烦。
    焚隽那样的已经够让人苦恼了,再来一个的话……
    施雨翻了个白眼,瘪瘪嘴:“啧啧,你都开了多少桃花了,我的桃花可得等到什么时候才开……别连朵花骨朵儿都还没呢。”
    “找司命算一算不就知道了。”
    “算过了……”施雨趴在桌上,瓮声瓮气无奈说道,“许多年前,司命说我是有桃花的,且还是朵蓄势待开的。可是至于什么时候开,就没有明说了。眼看着这么多年过去了,花骨朵儿都该烂了吧。那些年我在极寒之地,总想着这朵桃花还没开,可不能死,这不才熬过来的么。”
    “难不成,这朵桃花是万云?”芠瑛不厚道地笑了起来,打趣她道,“你俩凑一起也算是一对活宝了。”
    “哪有的事!”
    “你还别说,万云宝贝他的青牛,也就只你敢惹得青牛满仙界跑。人家万云可从来没有说你一句不是。”
    “……”
    就这般,从天说到地,从司命说到万云,一个早晨便度过了。
    却说圣哲君这边,他心情颇佳,嘴角挂笑地出了落霞殿。芠瑛撇下他独自走远,他并没有再像个尾巴似的追过去。
    女子害羞,大抵都是这般吧。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没多远便进了花园,正巧遇上了在打理花草的撼海。
    撼海是惯常的一身深紫广袖袍子,他做着花农做的粗活,举手投足间却华贵不减,自有一番气韵。
    “昨日我便说,神君好雅兴,这等动手的琐事我是不愿做的。”
    半神不愧为半神,直到圣哲君走到眼前,撼海才察觉出来,清眸含笑,放下花锄:“让上神见笑了。想着上神不食烟火,昆仑山的晨露精纯,原本想欲取些奉上的,未曾想偶见金茶有些萎靡,便先着手打理,竟误了正事。”
    说着,便将已取了大半瓶的晨露递了过来。
    “神君有心了。”
    圣哲君扫了一眼花圃,却见诸多花草都萎靡着,大抵是因为昨日太兴奋了吧。
    倘若他是撼海,如此多的花草需要料理,纵然看重,也必先取了晨露,再来好生打理。可眼下撼海将金茶摆弄得很好,却未见多顾一点其他花草,可见是唯独顾及金茶的。
    “神君喜欢金茶?”
    撼海几不可见地愣了愣,轻笑:“是啊,世人都有偏好,我也不例外。”
    “是吗。”圣哲君抬起手,挠了挠鬓角,“金茶难能可见,培育起来得废一番功夫。我却喜欢茜草的朴实乖巧。看来,不论套了什么皮囊,也改变不了我是个粗俗人的内里。”
    “上神这番说笑可折煞我了。”
    圣哲君虽然话多,却鲜少说废话。金茶代表什么,他即便不是仙界中人,也是知道的。毕竟,当年东华神君和霓裳上仙的悲情传得天下皆知。
    霓裳上仙,正是金茶化身。
    撼海表面倾心芠瑛,未曾大张旗鼓地追爱,同时又看重金茶,可见藏在心底的那个人正是和芠瑛长得一模一样的霓裳上仙。
    至于他喜欢茜草,那并不是随口一句。
    当年他在天山偶遇芠瑛之时,她手里正捏着一片茜草的叶子,好奇地放在鼻下闻。那美丽的画面,美丽的人儿,从此镌刻进了他的血液。
    他是倾慕芠瑛的,虽然他从未说出口过,更是处处与之作对。所谓爱屋及乌,那一片茜草叶子,也连带着一起喜欢了。
    将芠瑛当作替身,看来,撼海也并非真正的正人君子。
    “我说的是实话,神君喜爱金茶,会一如既往地喜爱;我喜欢茜草,也会终其一生,将它放在心尖上。”
    忽然一阵清风拂面,吹散些许粉白花瓣,从二人中间飘摇飞过。如初雪,如柳絮,美得静谧安详。
    撼海轻抚伤一朵金色花朵,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释怀:“上神所言甚是,这院中当只留金茶才是。”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