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神本纪

玉溪山，封山设界。
    石屋之中的案头上，引神石一旁放着灵易曾经用过的棋子。眼下，只要催动引神石，便能立即复活灵易。
    冲出幻境的那一刻，她是怀着万千喜悦的。可是待到封山，明明可以安心去做的她，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
    圣哲君，他怎么样了……他甚至没有追过来，追回他幸苦找到的东西。至少，这一路，她并没有感觉到他追赶的脚步。而她的结界，能阻挡一切企图进到玉溪山的人，唯独阻挡不了他。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结界还好好的，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所以，自私行事的她，岂能不带一丝愧疚。
    魔界圣火的惩罚对于半神来说，哪怕历经千年可熬过，却也是不能承受之折磨。如同她在极寒之地煎熬八百年，那其中的艰辛与痛苦，只有她知道。每一日，都恨不得死在当下。
    而如今，她却要亲手把他推入这样的深渊，受魔界桎梏，不得自由。
    圣哲君算什么，他究竟有何资格值得她犹豫……永世的敌人，这不是她亲口说出的定论么。
    魔界，摄魂殿。
    “冰凰封山，圣哲君候在山外已经两日。除了已经找到引神石，冰凰正处在复活灵易上君的关键时刻，没有别的解释。可是为何冰凰会封山，尊主可猜得到？”
    媚古自从被龙脉灵气所伤，便未跟在两人身后探听消息。但据底下小魔们的线报来看，两位半神不知从何处归来，一个封山，一个便等在山外。
    “封山？”魔尊黑色的袍子下，闪动着的两点红光眯了一眯，“催动引神石固然重要，但有何人能动得了半神。封山只能有一个原因——防的正是圣哲君。”
    “圣哲君要的是法华杖，不会与她争夺引神石，她又为何设防？”
    殿中熊熊烈火燃烧，魔尊笑了笑，走下王座站在圣火之前：“法华杖与引神石俱与皓天上神有关。有一种可能：引神石便是法华杖。”
    “那……”媚古杏眼微瞪，全不曾想到，“倘若两者是同一个东西，那法华杖岂不被冰凰使用了？”
    法华杖只可使用一次，你争我夺也就为的是这唯一的一次。魔界被仙界压了这些年不得出头，只盼着法华杖能够为魔界一举夺得五界至尊的地位。
    “魔龙呢？”
    “被冰凰重伤，逃到我魔界不到十日，才刚养好呢。”
    “让它去把圣哲君那个相好，叫素衣的，要挟在手里。本尊便不信，圣哲君敢不当一回事。”
    说到素衣，媚古柳眉一挑，笑道：“也不知圣哲君究竟选哪一个。一个是他甘愿为之堕入魔道的恩人，一个是与他各占一半内丹，注定成为眷侣的人。”
    “哼。”魔尊轻蔑一个鼻哼，“他若敢选冰凰，放弃的不止是素衣，更是把他自己也放弃了。既有圣火之怒存在，他便还听命与本尊。哪怕交易结束，本尊还他自由，他还能无视反噬，毁我魔界不成。”
    “反噬？”媚古还是头一次听到。
    魔尊站在圣火前，又是一笑：“修光不顾尊卑，多次刻意招惹冰凰，其中隐情本尊岂会猜不出。你随行多时，可曾见过他二人随意动用神力？”
    媚古细想，顿时恍然大悟：“那倒不曾，难道是怕一旦动用了，便会遭到反噬？修光那家伙，竟能察觉这等秘辛，委实奇怪。”
    “不错——你告诉魔龙，既然想入我魔界，便去完成这第一件大事。”魔尊却并不在乎修光是从何得知此等秘辛的，“素衣在手里，看圣哲君如何做抉择吧。是夺回法华杖，换回自由之身，还是由着冰凰，本王拭目以待。”
    而此时，被算计其中的圣哲君，却在玉溪山外一棵树上闭目养神。不远处的玉溪山因被结界笼罩，遍布着淡淡的迷雾，神秘而静谧。
    他瞥了一眼，笑了笑，衔了一枚树叶在口中，也不吹曲，就那么不慌不忙地盯着玉溪山。若是他人夺走，他必追回，但若是芠瑛，千年的折磨便由着它来吧。
    结界未又任何波动，他知道，法华杖仍然未被催动。必是她犹豫了，终是将自己放在了重要的位置。
    此刻，他心中所想着的事，只有一件：不去解释为何在乎素衣，虽如他所愿地令芠瑛吃了味，勾了她的心，但没能适可而止究竟对不对。
    倘若他再早些日子表明心意，她现下也就不必如此难以选择了。
    眼下他可以冲破结界，亲口告诉她，千年的折磨又算什么，她若想要救灵易那便救，她若想安稳活下去，要他这半颗火丹毁灭又有何妨。
    可他偏不，他想看看她能犹豫多久，多一刻也是好的。
    至于素衣……
    圣哲君想着，脸上的笑唯有释然。
    当初他堕入魔道，为的便是让素衣活过来。可惜终不遂人愿，他虽入了魔，却连她的魂魄也没有找到。
    继续寻找，不过是了却一桩旧愿，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
    唯有对芠瑛，那才是毫无半点杂质的向往。三千年漫长岁月，有仙魔不同道之阻隔，却从未改变过。
    林间风声沙沙，他守在山外，正如那八百年间时常远远守在极寒之地外一样。圣哲君摸了摸胸间，那颗火丹还在燃烧。
    待灵易上君复活，或许便是他取自消亡之时，不能亲眼看到她再幸福洒脱地笑一笑，怕是唯一遗憾了吧。
    说起来，自毁火丹，留她活下去本便是一早作下的决定，法华杖可有可无。能与她携手一路走来，也就满足了。
    他虚眯着眼仰望苍穹，然而，本是惬意安详的表情突然间凝固成霜。
    “出来吧。”
    一声威吓之下，只见一个光头小魔战战噤噤地从地底冒出头来：“左、左司大人……”
    原来是个胆小的小魔怪，不知为何潜到这里。若不是芠瑛布下结界，玉溪山溢出的灵气早已让他魂飞魄散。
    冒着这个危险前来，必是要重要的事情。
    “说吧。”
    小魔怪擦了把汗，害怕得咽了口口水才道：“左司大人，右司大人让小的转告，说尊主已经恼怒，若是明日还不把法华杖献上，素衣姑娘命不久矣。”
    “是么。”圣哲君听罢，倒也不慌，一摆手让那小跑腿的下去了。
    用素衣要挟他，他虽未视素衣为珍爱，因着从前的缘分倒也不能撇下不管。罢了，先去找找她在何处，切勿牵连了她才好。
    至于法华杖，任何要挟也没用。
    山中石屋内。
    芠瑛终究是决定了作何选择。
    救活灵易，成全的至少是两个人的美满。德音还在期盼着灵易归来。若不是当初自己惹下的祸端，他二人应当已经天地见证结为夫妻了才对。
    她欠的，该还，这样才是对的。只是，欠了圣哲君的，唯有以另一种方式了还他了。不管是感情，还是道义，她只能如此。
    芠瑛摸着心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冰丹还封藏在她心头……可惜不能好好陪伴灵易了。
    她拿起法华杖，闭上眼，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芠瑛！芠瑛！”施雨的声音却在此刻响起。
    通过当初她给的那块冰晶，德音被押送诛仙台时，施雨找过她一次。这一次，急急燥燥的，又不知是为何了。
    芠瑛理了理心绪，好容易扯出一点笑脸搭理了她。
    “又出了何事？”
    “找到灵易了！你快来昆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