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神本纪

诛仙台的风一如既往地大，这还是她头一次来这里。五百年前，灵易纵身跳下时，她尚在极寒之地。
    圣哲君站在身后，难得没有聒噪。
    “你看那是何物？”
    诛仙台下瘴气密布，哪怕是仙人仙眼也是看不清的。而到了他二人这里，却不过是薄薄一层雾气，什么也掩盖不住。
    他垂眼应声看去，眉间一紧，低声道：“怕是被你猜中了。”
    诛仙台下零零星星的，只有一些受罚仙人的随身物件，并无尸骨残骸。但论理 ，像是灵易这样的上君，即便是跳下诛仙台，永不能轮回，也该遗落一些气息才对。
    可是，什么也没有。
    黑莲是不是收集气息及残魂形成自身的呢？她不解。
    黑莲的事暂且按下不提，只说这诛仙台下，那一处若有似无的光点委实可疑。仙眼不可见，那神眼才能看到的，会是什么。
    圣哲君所说的“猜中了”，便是指的这个——上古时便存在，飘忽无影踪的须弥幻境。
    寻遍人界未得，与神界同在九天之上的仙界总该有线索吧。而仙界最神秘的地方在哪里？能够藏住神物的地方在何处？
    便是在这连仙也不敢轻易靠近的诛仙台。
    芠瑛笑了笑，心中燃起了希望，又怕终究是失望。须弥幻境，由神所创，里面理应有神物才对。引神石若不在里面，她又该去往何处找寻。
    正思绪萦怀，手却被他握住了。
    “幻境之中不知是何状况，若是走散了，怕是难再出去。”他说得一本正经，手握得紧紧的。
    “……”他说得在理，芠瑛却不由地心头一动，仿佛回到了初初见到撼海时的那一日。一样的悸动，莫名而奇怪。
    就这么手牵着手，寻着光点，挤进幻境。
    幻境之中是冰天雪地，亦有鸟语花香，瞬息万变，丝毫不能预想下一刻会遇到什么。牵在一起是正确的，真真假假并不是区区半神能够分辨的。
    走在雾气弥漫的幻境中，牵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圣哲君习以为自然，芠瑛却不能够。可他握得这般紧，强行抽出她却又办不到。
    芠瑛微微抬起头，瞥见他棱角分明的侧颜，神情是那样认真……万万没有想到，万云的一句戏言，竟让她陷进去便难以脱身。
    “我知道自己很好看，却没想到能叫冰凰也看痴了。”圣哲君一哂，嘴角斜斜上扬。
    “……”她失态地连忙埋下头，感觉胸腔里那颗心也不是自己的了。
    离开昆仑才几日，怎会……
    幻境之中海市蜃楼变幻莫测，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虚。两人沉默着漫无目地一直走，远方微弱的淡蓝色光芒穿过层层雾霭……
    停云阁。
    万云上君喝饱了酒，百无聊赖地自己陪自己下了把棋，终于忍无可忍把一颗心扑到推算上的司命给拎了出来。
    这不是司命第一次遭遇万云的无礼絮叨，但这一次少有急躁的他也难平定心虚，捋着胡须想了又想，嘴里念叨着三个字。
    “新天帝？”
    懒散模样的万云顿时脊背一凉，脸上的笑也僵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司命顿了顿，白眉紧蹙，谨慎又担忧，“这几日推算，竟无意中算出两个天帝运轨，一明一暗，一上升一下落，真是匪夷所思。”
    司命的推算能力整个仙界找不出第二个，对于天帝及神君，他虽然算不出具体会发生什么，却能窥见些许天机运势。
    他说有两个，那便是有两个。
    原本得知芠瑛内丹反噬，憋着一肚子话无处发泄的万云，被司命这突如其来推论唬得当场愣在原地。
    在两人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想过要迎谁登上天帝的位置。哪怕是撼海神君，也不是他们的目标。六界之中，还不曾有谁够资格。而撼海，这样一个无心权势的人，本就不适合。
    如今却说天定了新的天帝……
    “可能算到是何人？现今何处？”
    司命捋着胡须，眉间一紧：“昆仑。”
    “撼海？”万云脱口而出。
    “不，不是他。”司命摆手，忙否定，“……虽然看得不清楚，但老朽确定不是他。”
    不是他还能是谁。昆仑山中只有三个人，不是撼海难道还能是沉默娴静德音或者叽叽喳喳的施雨？
    芠瑛和圣哲君已经离开昆仑几日，又能是他们其中一个么？
    更换天帝乃是六界中的大事一件，那样的冲击甚至比半神降世还要厉害。新天帝带来的必将是动乱，而动乱之后到底能不能回复平静，还是未知。
    如果能，他们愿意一试，若不能，又该如何阻止。
    两人皆捋不清楚，只能静待天意昭显……
    “对了，你来找老朽所为何事？”
    万云不是拎不清轻重的人，多得是消磨时光的法子，无聊并不足以令他打搅司命。本就焦虑头疼的万云上君，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咬牙：“芠瑛那丫头又藏了秘密，我去了玉溪山一趟才知她竟然被内丹反噬了……”
    ……
    须弥幻境之中，芠瑛手中的法华杖散发着淡蓝色深渊的光。那来自上古时的光芒，穿越数万年岁月，未曾湮灭。
    它将自己藏在幻境之中，等待着主人。承继皓天之力的两人到到来，令它散发出兴奋的光芒……
    “终于还是叫你我找到了。”圣哲君大笑，站在她身旁，依旧握着她的手。
    历时近一年，功夫不负有心人，竟让他们找到了。而引神石……
    芠瑛凝眉，心中好似冰凌划过。
    那法华杖上闪耀着光芒的石头，内里星河流动，仿佛隐藏着古老的岁月，诉说着千万年前上神存世的荣耀。
    不正是她要找的东西么！
    “冰凰，你做什么！”
    引神石便是法华杖，他们要找的是同一件东西。原本以为能够化敌为友，岂料她一语成谶，永世为敌，多么可笑……
    芠瑛心里明白，怕是生死之争不可避免了吧。她只要灵易，只能这样选择。
    圣哲君到底是顾念了一路而来的不容易，并不如她那般急不可耐。而她，撇开被他紧握的手，顾不得其他，便这样化作冰凰破空而出，消失于幻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