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云-青花谱

  这倒是实情。赵明望了望窗外天色：“成，让你睡两个时辰。你再写不了，我就请小姑娘去喝酒了。”
  他说完了也不动，抱着手臂瞧着云岭。
  云岭头疼道：“你守在这里，我怎么睡。”
  赵明摸着下巴，沉吟片刻：“也罢，我也不怕你跑了。”他带着人出了屋，关上门，把他们两个留在屋子里。
  叶小昭开口想说话，云岭摇摇头，她不解地望着他。等屋外没什么动静了，云岭挥手把她叫到身边，声音放得极低：“我们真的得走了。”
  叶小昭睁大眼睛，轻轻道：“怎么了？他不是让你写一个字据吗？”
  云岭看了看门外，神情凝重。他应下的时候本来没有当回事，但这两天经历的种种，让他实在放不下心了。
  如果赵明拿到字据后翻脸不认人，执意请叶小昭去喝酒，他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
  叶小昭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看。客栈临街，他们在二楼，楼下行人来来往往。她关了窗，回到云岭身边：“怎么走？你走的动吗？”
  云岭拼命揉着眉心：“问得好。”
  以前不费吹灰之力的事，现在竟比登天还难。他既没力气跳窗，也无法悄无声息从前门出去。半个客栈都被赵明包下了，他一出门恐怕就会被截住。
  时间慢慢过去，云岭不断抬头去看紧闭的门，手中已渗出冷汗。
  叶小昭坐在他身边，一杯一杯倒茶给他喝。云岭端起茶杯，手抖得晃出不少茶水。他低头瞥了一眼打湿的衣袖，心中忽然一动。
  “叶小昭，那瓶药是不是还在你身上？”
  叶小昭立刻警觉起来：“你要干什么？”
  云岭慢慢放下茶杯：“既然我们走不了，就让他们走。”
  ?
☆、疑虑
?  赵明叫了两桌酒菜，带人坐在楼下慢慢吃喝，划拳取乐。
  酒足饭饱后，一个镖师问道：“赵老大，快一个时辰了，上去看看？”
  赵明剔着牙，朝楼上瞟了一眼：“没事，跑不了。”
  他话音未落，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继而瓷器砸碎、桌椅翻倒，一片乱响。嘭的一声，一扇门被撞开，云岭扑倒在栏杆边，声嘶力竭喊道：“赵明！快！”
  赵明一惊，一挥手，一桌子人全站了起来，都往楼上冲去。赵明楼梯才跑了一半，云岭跌跌撞撞冲下来，差点把他们所有人都撞下去：“快去找大夫……昆仑谷、昆仑谷……”
  赵明一把捂住他的嘴，拖起他跑上楼梯冲进屋。屋里一片狼藉，茶壶摔碎在地，叶小昭神情异常惊恐，扑在翻倒的桌子上，两手抽搐，指甲在桌面拼命挠动。
  “你们在搞什么鬼！”赵明捂着耳朵怒喝一声，一脚踹开云岭。
  云岭撞到床沿又摔在地上，眼睛发红，断断续续地沙哑道：“我从昆仑谷逃出来……他们一直追……盯上我们了，茶里有、有……”
  镖师们面面相觑，有几个脸上已露出惧色。赵明皱起眉头，蹲下来蘸了一点地上的茶水，嗅了嗅，又撕下一片衣角抹了一把，抬头吼道：“找条狗来！我倒要看看有没有毒。”
  好几个人劝道：“赵老大，算了，因小失大就不好了。”“万一昆仑谷真来了怎么办。”“我们赶紧走吧，小心为上。”
  “别走，别走。”云岭扶着床挣扎起来，又要扑过去抓住赵明，“来不及了，快找大夫……”
  赵明嫌恶地退开一步，忽又被叶小昭抱住腿。叶小昭哆嗦得像风中落叶，张着嘴却只能发出断续的痛叫。云岭喘着气歪坐在地上，神色惨然：“赵明……我得罪过你，我没话说，但、但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救救她……”
  “你他娘的还讹上我了！”赵明怒道。
  他踢开叶小昭，转身蹬蹬蹬下了楼。楼下已围了不少人，探头探脑往上看。赵明喝叫众人分开人群，威逼小二牵来一条看家黄狗，将那团浸透茶水的衣角塞到狗嘴里。
  黄狗呜呜几声，拼命甩头，却被赵明死捏着嘴不放。没过一会儿，它一条后腿忽然颤了一下，眼神也有些不对劲。周围众人一连声道：“赵老大，茶里真有问题。”“要是咱们的茶饭也被下了毒……”“他们看见我们和姓云的一起……”
  赵明黑着脸站起来，吼道：“收拾东西，走！”
  镖师们求之不得，分头四散而去。赵明在客栈门前骑上马的时候，还听见头顶传来云岭几乎疯狂的声音：“赵明！回来！”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望过来。赵明一仰头，瞧见云岭攀在窗边，好像马上要跳下来了。他赶紧一打马，躲瘟神一样带着马队绝尘而去。
  云岭一直撕心裂肺叫着他的名字，直到再也看不见马队的影子，才转回身，贴着墙滑坐在地，长松口气。
  他已累出一身汗，一转头：“别抖了，已经走了。”
  叶小昭立刻不抖了，坐起身担忧道：“我学的像不像？”
  云岭悲苦地笑：“太像了。”
  他以前行走江湖，单靠一把刀，多少人得闭嘴让路，到如今还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
  窗外阴云沉沉，仿佛要下雨了。凉风一阵阵吹进来，外面小贩吆喝着要收摊回家。云岭呆坐在昏暗屋里，望着一地狼藉，沧桑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叶小昭问道：“现在怎么办？”
  云岭回过神，瞧见叶小昭就蹲在他身边，一眼不眨看着他。
  没有银子，也没有马。
  他想了想，从背上解下自己的刀，摸了摸刀鞘，叹口气：“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把刀了。”他沉默片刻，疲惫道：“把它当了吧。”
  叶小昭望着他的刀，目光不舍，劝道：“不用。还有我。我有办法。”
  云岭苦笑：“你又有什么办法。”
  叶小昭道：“我们慢慢地走，我会要饭。”她看看云岭的表情，认真道：“我要了三年的饭，也没有饿死。”
  云岭无法不想象他半死不活躺在街头，叶小昭蹲在他身边哭，面前还摆个破碗。
  他一个寒颤，坚决道：“把刀当了。”
  叶小昭拗不过他，下楼去叫店小二。叫了半天，店小二才磨磨蹭蹭上来，站在门口满脸堆笑道：“我这里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刚刚那位爷已经算还房钱了，两位要是有事，还请早早动身，莫要耽搁了。”
  云岭道：“你能不能进来说话。”
  店小二还是笑着，一动不动，好像一进门就会中毒一样。云岭叹口气，让叶小昭把刀拿出去给他：“你帮我找家当铺，把这把刀当了。”
  店小二面露难色，云岭顺口就道：“你不帮忙，我就不走了，你等着看，等会儿还有人打上门来。”
  店小二接过刀就走了。
  叶小昭咬着嘴唇，眼看着他拿刀走下楼梯，忽然转头对云岭道：“我跟他一起去。我不放心。”
  云岭一想，要是刀被弄丢了，他们真的只有要饭了。
  “去吧，路上小心，别赶上赵明又杀个回马枪。”
  叶小昭足足去了一个时辰。
  云岭看着窗外天色渐渐阴沉，左等右等等不来她，越来越心焦。雨下了起来，满街行人乱跑，各处都传来关窗户的声音。
  他开始后悔让叶小昭离开了。
  要饭又怎么样，他落到这个地步，早就没什么颜面了。可要是叶小昭又丢了，他路都走不远，怎么去找。
  雨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暗。
  等浑身湿透的叶小昭兴冲冲跑进门，云岭一下爆发：“你上哪儿去了！当个东西要当这么久？！”
  叶小昭兴高采烈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举起刀：“我把你的刀拿回来了。”
  云岭几乎气晕：“拿回来了？！”
  叶小昭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给他看：“这里还有三两银子。楼下还有一匹马，我们马上就能走，马上就能去清枫客栈了。”
  她殷切地望着他，好像期待他也笑一笑。
  云岭看看银子，银子是真的。他又看看她抱着的刀，刀的的确确是他的刀。楼下可能真的还有一匹马。
  她身无分文，却弄来这么多东西。
  云岭忽然有点心如刀绞：“叶小昭，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
☆、回归
?  “我没干什么呀。”叶小昭茫然道，“我不想你把刀当了。我去跟掌柜说，能不能先让我把刀拿回来，银子就算是我借的。”
  云岭听得目瞪口呆。
  叶小昭反问：“你以为我干什么去了？”
  云岭伸手按着脸：“不，不，我想多了。”
  叶小昭接着道：“我走了两家当铺，说了好久，都没有人愿意。他们都赶我走。”
  云岭道：“……愿意就有鬼了。”
  “可是我找到第三家当铺，那个掌柜竟然知道你。”叶小昭展颜道。
  云岭放下手：“啊？”
  “他问我这是不是我的刀，我说不是，又说了你的名字。他忽然很高兴，高兴得快哭了，问我好多话。原来他家里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云岭愣愣道：“啊？”
  叶小昭目光明亮：“他的儿子以前走丢了，后来从昆仑谷逃出来，只可惜回家不久就死了。那时候到处都在传你的名字，他记住了，说你是大恩人。”
  她停了停，又笑起来。云岭还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过：“不要笑了。然后呢？”
  “然后我告诉他，我想借一匹马，再借一点银子，以后一定会还的。他正好有一匹马，他本来想亲自送过来，但是铺子里太忙，我就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