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云-青花谱

  韩照瞪起眼睛，威胁道：“你敢跟我说对不起，我就把你从窗户里扔出去。”
  云岭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的确不想被韩照扔出去。
  韩照一直瞪着他，直到确信他不再开口后目光才和缓下来。他摸着下巴，忽然笑了。
  云岭道：“你又笑什么？”
  韩照笑道：“我后悔了，你快说，我难得见你跟我低头道歉。”
  云岭差点气死：“晚了！”
  韩照笑够了，拍拍他肩膀：“你不必跟我客气。是我自己决定去昆仑谷。再说，你要不去秋叶山庄救我，也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
  他拖着云岭走到窗边，豪情万丈道：“别再废话了。三年前我们没做完的事，这次把它做完。”他举刀向昆仑山晃了晃，“踏平昆仑谷！”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周含烟走进来，冷冷道：“你果然又在犯傻。”
  韩照赶紧收了刀，回过身却愣住。周含烟也是一身黑衣装扮：“晚上我跟你一起去。我实在不放心你。”
  韩照拍手笑道：“好好好！”
  夜幕降临，韩照和周含烟悄无声息出了客栈。云岭和叶小昭留在屋里，关紧门窗，一张一张画着青花谱。
  叶小昭画着画着就困了，含含混混道：“这花挺漂亮的。”
  云岭放下笔，把她抱到床上：“你先睡。”
  叶小昭自己拉起被子，盖住半张脸。云岭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拨开她额上的碎发。
  昏暗灯光里叶小昭半睁开眼睛，睡意朦胧地笑笑。云岭不知不觉就看愣了。
  哗啦一声！
  窗户突然大开。冷风嗖的一下灌进来，火苗摇曳两下，熄灭了。
  云岭眼神一寒，一手按住惊讶的叶小昭，慢慢回过身。
  窗外倒挂着一个蒙面人，一双阴惨惨的小眼珠在屋内转来转去，尖声笑道：“别怕别怕，我来瞧瞧就走。”
  他看了一圈，刚要离开，目光忽然落到桌上纷乱的纸上，一下子爆出精光。
  云岭心念一动，一步抢上大喝道：“干什么？！”
  那人尖利地笑道：“这些是什么？青花谱吗？”
  话音未落，一道寒风霎时卷进屋子，两点寒星直袭云岭。云岭闪身躲过，冲到床边一手抱起叶小昭，再转身，那人剑光已逼到眼前。
  当的一声，云岭抽刀勉强架住这一剑，手已在不停颤抖。那人眼珠一转，剑锋急转，削向他颈项。云岭横刀再挡，又是一声刀剑相撞的脆响，他的刀差点脱手而出。哗啦风过，那人趁机卷走桌上的纸，长剑再次刺来。
  云岭不敢恋战，踏上桌面跃到墙角要拿那面黑旗，却没有空手。叶小昭当即伸手抢过黑旗。云岭松口气，刚一回身，咔嚓一声桌子被劈碎，剑光铺天盖地压过来。
  云岭退无可退，一咬牙，提刀冲进剑光。寒光一闪，刀尖迎着剑气直刺那人喉咙。
  这本是他极得意的一刀封喉，其快其狠，已学到容彻七八分火候。此刻使出来，却连平常一半气魄也没有。
  剑光一动，那人挡下这一刀，手腕一转，剑锋已从云岭肩上擦过，带起一片血腥。
  云岭却在这一刹瞅准空隙，从那人身边一掠而过，抱紧叶小昭，跳上窗户一跃而下。
  一落地他才发觉异常。
  这座白天热闹非凡的小镇，到晚间竟似变成鬼镇。暗夜下杀气涌动，各家各户都熄了灯，四面屋顶上黑影憧憧，小巷里不时传来压抑的惨呼。
  他带着叶小昭在清冷街上奔走，那人没追来，却有另外几个人盯上了他。脚步声急促赶来，有人低声冷笑：“朋友，跑这么急，要去干什么？”
  云岭一个转身，压低声音：“你们要找青花谱？”
  几个人一愣，带头的不动声色道：“原来和我们想的一样。你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云岭看看四周，咬牙切齿道：“我只知道昆仑谷已经有人进了镇，咱们要抢青花谱，他们却趁乱对咱们下手。”
  他刚一说到这里，远处竟恰好传来一声惨叫：“昆仑谷！你们是昆——”
  惨叫戛然而止。
  几个人面色大变，带头的喝一声：“走！”衣袂翻飞，人影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云岭暗自松口气，心说韩照真是干得漂亮。可他一抬头，发觉四面屋顶上已有不少黑影朝惨叫方向掠去。
  他心中一惊：“糟了。”
  ?
☆、冲杀
?  云岭带着叶小昭赶到小镇西面时，韩照和周含烟已经被人围了。
  夜幕下的街头，数十个人大声喝骂：“昆仑谷又耍什么花样！”“鬼鬼祟祟下手，算什么东西！”“有本事别躲山里面，出来打！”
  寒风阵阵，街上杀气腾起，刀光剑影中人影飞转腾挪，兵刃连番相撞，火星四迸。黑压压的人群一下散开，一下围拢。四面喧闹嘈杂，屋顶围墙上人挤着人，层层叠叠没一丝空隙。
  云岭心急火燎，左右一望，抱起叶小昭纵身跃上一棵大树，飞起一脚踹下去两个人。
  树冠摇动，乱骂四起。他当没听见，抓紧树干回身一看，心一下凉了。
  重围之中韩照和周含烟已经落在下风。围攻的人被砍倒，立刻有人拔剑补上，将他们两人围个水泄不通。当着众人周含烟不敢使出青城派剑法，全靠韩照一把刀边打边退。
  一路血泊尸体，向远处巍峨的昆仑山延绵而去。
  “韩大哥要把人引到昆仑谷。”叶小昭道。
  云岭手中都是冷汗：“我知道！”
  他没料到这么快就得实施他们的计划。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去，拔刀动剑加入混战。四处都响起刀刃捅进血肉的声音。
  夜色太深，韩照和周含烟陷在人群之中，几乎被寒光淹没。云岭转头四顾目光急切搜寻，果然看见人海之外有几个人骑了马。
  云岭一咬牙：“叶小昭，你在这里等我！”
  他拔刀就要跳下树，混战之中突然传出好几声惊呼，人群一下散开向这边潮涌过来。
  云岭只觉树干剧烈摇晃，一回头，韩照也正抬头看向他的方向。就在那一刹，两人目光一撞，韩照玉翎刀当空一划，风声骤紧，凛冽杀气呼之欲出。
  云岭一见他起手，蓦然一阵战栗：“雁行长空！”他抱起叶小昭猛地跃下树，朝前狂奔。
  奔出不远，他身后风声吼动，陡然间雪亮刀光冲天而起，刚猛气势劈开夜空。一片惨叫炸雷般响起，飞雪狂舞，人群荡开猛退。仿佛一条血龙直卷而过，残肢乱飞，树木摧折，热血似倾盆大雨泼满长街。
  韩照这招雁行长空，一鼓作气，只攻无守，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他带着周含烟杀出重围，杀气一歇，一口气已喘不过来。
  “他妈的！他人呢？”韩照疯狂四望。云岭还没来接应，周含烟横剑挡在他身前，厉声：“你先走！”
  眼见人群又将围拢，一阵惊雷般的马蹄突然卷来。几匹马发疯一样冲散人群，韩照松口气一把推开周含烟，当的一声将刀插在地上，迎着马群两手势如虎爪，猛地抓住两匹马的缰绳。
  奔马一顿，周含烟当即翻身骑上。韩照松手，自己跃上一匹，猛力打马飞奔。
  马群最后，云岭和叶小昭共骑一匹奔过人群。跑到半路他眼疾手快，俯身探手拔起韩照的刀，扬声吼道：“他抢了青花谱！快追！”
  话音未落，他举刀朝韩照掷过去。刀尖破风而至，韩照拧身扬手接下，还是被刀锋划破脸颊。云岭手上没了准头，众人却只当他杀而未成，长街上暴起震天动地的吼叫。
  云岭策马朝韩照追去，叶小昭在马上颠簸着，转头一看：“好多人跟着你来了！”
  云岭气得咬牙：“我找地方，你躲一下。”
  可是马蹄声脚步声，呼喝叫骂，一片滚滚人声已随他踏上进山的路。云岭不敢停下，只有向前。他的马快，渐渐追上了韩照。韩照回过头，夜色风雪中目光灼灼，斩钉截铁道：“云岭，就今晚了！”
  云岭提缰一抖，怒道：“这不是废话！”
  韩照大笑一声，头也不回朝前冲去。
  夜幕下山峦起伏，他们前面山路上是影影憧憧的黑衣人，背后是无数追赶的人马。一面峭壁，一面深崖，飞雪就在漫漫黑暗中飞旋激荡。
  云岭从未走过这样凶险的路，叶小昭靠在他胸膛前，忽然伸手摸出什么东西。
  云岭望着前路，喝道：“干什么！”
  叶小昭拿出了那面黑旗举在手上，迎风一展。哗啦一声，飞雪卷过青花，黑旗随着马蹄踏动猎猎飞舞。
  有人眼尖，立即吼道：“那个是青花谱！”
  人群轰然骚动，追得更紧了。刀剑并举，一片蒙蒙寒气碾过来。云岭赶紧打马，吼道：“你疯了！”
  “他们才是疯了。”叶小昭一手紧紧抓住黑旗，转头看了一眼。暗夜下所有人都变成野兽似的，不知多少为了报仇，多少为了抢青花谱。
  风雪中传来韩照的大喝：“让开！”
  健马一声长嘶，韩照迎头冲向守卫山路的黑衣人，刀锋一展，凶悍刀光横扫过去。周含烟紧跟他身后，再无顾忌，长剑如龙出水剑气森然。两人一刀一剑，硬生生将拦截的黑衣人撞出一个缺口。
  云岭松了马缰，一手抽刀一手揽住叶小昭，叶小昭收回旗抓紧他手臂。看看到了人前，他一踏马镫纵身跃向一旁山岩。铮的一声，手中刀猛地钉入岩缝，他抱着叶小昭，似只飞鹰悬在岩边。
  片刻间，追赶的人已经杀到，立即和黑衣人搅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