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云-青花谱

山中响起惊天动地的狂呼吼叫，四野传开。云岭向脚下看去，山路上人头攒动，杀得血肉横飞。
  混乱中有人踏着山岩，长剑向他刺来。云岭凌空一脚踢开他，抽出刀，蜻蜓点水似的在山岩上急踏而过。
  他落地时，已有不少人趁乱冲过黑衣人的阻拦，朝前赶来。
  韩照纵马奔到云岭身边，跳下来反身上了周含烟的马。云岭带着叶小昭跃上马。四个人又是一路狂奔，身后依旧有不少人紧追不舍。跑着跑着云岭忽然觉得不对：“韩照，怎么前面没人了？”
  山路上空空荡荡，竟没见着一个黑衣人拦路了。
  ?
☆、追赶
?  山风呼啸，大雪越发猛烈。
  四下漆黑，山路蜿蜒通向大山深处，安静得可怕。他们跑了小半个时辰，连个鬼影都没见着。除了刚刚拦路的那十来个黑衣人，昆仑谷竟似没人了。
  韩照迎着寒风叫道：“云岭，这他妈不会是个圈套吧？”
  云岭回头看一眼紧追不舍的人群，愈发觉得不妙。他们花了这么大力气把人引进来，却像扑了个空。穷追猛打之下，他们连停都不能停。
  “现在也撤不掉了。”云岭转身朝前喝道，“换条路走！”
  韩照顶着风再往前跑了一段，一拉马缰，拐上一条更崎岖的小路。周含烟紧随其后，定睛往四周一看：“韩照！这条路再往前走就没法骑马了！云岭怎么办？”
  云岭跟在后面：“尽管走！我背得动她。”
  韩照头都不回，笑道：“他背女人总是很有力气的。”
  他的话随着风雪呼啸而过，叶小昭眯起眼睛仰头：“云岭，你还背过谁？”
  韩照兴致勃勃道：“我知道，我告诉你！”
  云岭气得猛打马，声音被冷风刮得断断续续：“韩照，你给我，等着。”
  韩照哈哈大笑，灌了一嘴寒风。但没过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他们四个人都笑不出来了。
  追在他们身后的人不知怎么都加快了脚步。黑暗风雪中动地撼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路愈发难走，那些人却不要命似的一气猛追。
  四个人奔到路尽，不得不弃马爬山。飞雪迷眼，韩照依旧当先，叶小昭紧环着云岭肩膀，频频回头：“云岭，他们是在追我们？”
  云岭背着她跟上前面两人，咬牙道：“不追我们追谁？”
  周含烟听了，拿剑拄地回头一看：“韩照你瞧瞧，那些人怎么了？”
  韩照已经爬上一处矮崖，挡着风瞭望一下，忽然叫起来：“快快快！快走！”他伸手把周含烟拉上来，云岭一提气，背着叶小昭一跃上了矮崖。
  他们背后黑蒙蒙的风中遥遥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片又一片，风吹不灭，飞快向这个方向移动。火光之前，无数人影向他们奔来，惊惶的吼声越来越近。
  “他妈的！”云岭和韩照同时骂了一声。
  韩照气道：“昆仑谷的人什么时候抄到背后去了？”
  这群追着他们的人后面还有另外一群人，漫山遍野围拢过来。原本是他们向昆仑谷跑，现在竟变成被人赶去昆仑谷。
  四个人不敢停，深一脚浅一脚继续狂奔。韩照和周含烟边走边查看四周，一片漆黑中山石陡峭，周含烟挡着风道：“韩照，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天明了下山！昆仑谷已经有准备，咱们再往山里走就是送死。”
  韩照回头看看云岭，云岭也看他。两人眼中都有放手一搏的意思。他们已经走到这里，如果撤了，下次不知何时才有这样的机会。
  云岭迎着风开口道：“周姑娘，你带叶小昭躲起来，我和韩照进去。”
  周含烟和叶小昭异口同声：“不行！”
  韩照瞪起眼睛：“什么不行！你们赶紧走，带着你们累赘。”
  周含烟追着韩照就过去了。叶小昭死死抓紧云岭肩膀，好像一放手他就会消失：“我不走。”
  云岭倒吸口冷气：“放、放手。”
  叶小昭坚决道：“不放手。”
  云岭声音都在颤：“好，我带你去，你放手，痛。”
  叶小昭想起来他肩上有伤，赶紧松手，抹平他的衣服。云岭背着她追上韩照，韩照一边狂奔一边扭头冲周含烟吼：“周含烟！你发什么疯？不要命了？”
  周含烟比他更气：“我跟上你就没想要命了，你不知道？！”
  “我！”韩照哽住，抬眼看向云岭和叶小昭，又吼起来：“行！都去！我他妈服了你们了。”
  四个人继续朝前跋涉，到后半夜，风声渐缓，他们已经能隐约看见前面的微光。
  韩照抄的这条小路比大路近了不少，但一路下来，四人几乎都被冻僵。他们身后依旧有嘈杂的人声，约摸百十个人也被赶到这里。
  云岭找了处避风的山岩，放下叶小昭，拼命甩动僵硬的双手。韩照和周含烟扯下蒙面黑布扔在地上，韩照转出去看一眼：“快来了。”
  云岭的手被叶小昭握住，他想了一会儿，神情忧虑问韩照：“能打起来吗？”
  韩照叹口气：“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他伸手拔刀，运息吐气，耍了一路大开大合的刀法。刀风飒飒，云岭拉着叶小昭往旁边躲：“你寒气倒散了，我们呢！”
  他话音刚落，山岩另一边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嘈杂人声。四个人立刻悄然无声转出去，向着灯光再走一段路，翻上一片山崖，昆仑谷已到眼前。
  雪还未停，四个人立在崖边，竟然都愣住了。
  片刻后，大群人赶到谷边散开，也是一片错愕。寒夜里黑压压一片人悄无声息，没人动手，也没人说话，众人都目不转睛盯着谷中。
  谷底一大片枯萎花枝浪潮似的翻涌起伏，飒飒作响。巍峨的石堡前挑起两盏大红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来晃去。
  灯笼之下静静坐了一个人。雪花飘过，这个人一身白衣，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样。
  就在此刻，又有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逼近。一片火把围到人群之外，黑衣人收拢了包围。不少人被赶着奔波大半夜，此刻满心火气，四下里都响起拔刀动剑的声音，气氛顿时紧张。
  “你们来昆仑谷干什么？”
  谷底忽然响起一个平静的声音，被呼啸的寒风直卷上来。嘈杂一下平息下去。
  花凝抬起头，仰望着谷上的人群，眼中一片死寂：“我问你们，来昆仑谷干什么？”
  ?
☆、骗局
?  没有人回答。
  风雪飘飞的山谷，枯死的花海，谷中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白衣女人。众人反都心存戒备，按兵不动。
  云岭和韩照隐在人群里，此刻已无人留意到他们。韩照压低声音：“怎么办？”
  云岭环顾一圈，一条狭长山路盘旋而下，蜿蜒通向谷底。沿路没有黑衣人守卫，黑衣人都在人群外围虎视眈眈。
  “他们想把人赶进山谷，不能下去。”云岭低声道。
  韩照道：“外面围着他们的人，恐怕冲不出去。”
  既不能进谷，又无法突围，两边都僵持不动。花凝目光扫过山崖上层层叠叠的人影，空洞的神情渐渐变作冷笑。
  “别告诉我你们要惩恶扬善，伸张正义。当年问我爹买药的时候，一个个嘴里都说的什么？一手拿钱一手交货，昆仑谷什么时候亏欠过你们？”
  她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进每个人耳中，众人神情俱是一变。当年昆仑谷制出的毒流传江湖，不知引起多少腥风血雨，没几个门派手中干净。
  山崖上一片窃窃私语，西南角忽然冒出一个愤怒的声音：“一码归一码！你昆仑谷在风和山设下圈套，想把咱们一网打尽，又是什么意思？”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暴起轰天哗声。
  “对！既然要跟风和山打，为什么最后又派人来围攻我们？！”
  “什么铲除风和堂，就是你们自己演的一场戏！”
  “我们跟昆仑谷无冤无仇，我亲眼瞧见我两个兄弟被你们的人杀了！”
  人声鼎沸中，不少人仿佛想起为何而来，又举起兵刃。山谷四面寒光闪烁，呼喝大起，黑衣人各执火把，一齐向前涌来。
  眼看混战一触即发，花凝突然笑了。
  凄厉惨绝的笑声响彻夜空。风雪呜呜，声音激荡，倒像有无数人在谷中嘶声悲哭。
  “风和山，哈哈，风和山！昆仑谷出了内鬼，我比你们还想知道是谁！打着昆仑谷的旗号，害死那么多人，害死我弟弟，我比你们还想杀了他！”
  她站起来，白衣翻飞，昂首望着众人：“敢作敢当，杀了我弟弟，就滚出来让我见见！”
  这声厉喝穿云裂石，山谷震动。所有人或震惊或讶异，互相观望，甚至有人吼叫起来：“是谁！”
  风声呼啸，远山传来阵阵回响。
  韩照扬起刀扛在肩上，一步上前。一刹之间，一道人影一闪，周含烟抢上前挡住他。
  “闪开。”韩照低吼。
  周含烟气得：“你找死？！”
  花凝三言两语，局势已经变了。矛头调转，越来越多的目光投过来，寒光四射的刀剑一半都朝向他们。
  众人瞩目下韩照回头看了看云岭，又朝山谷偏了一下头，眼中闪着光芒。
  云岭好像一下回到热血沸腾的年少时候，也拔出了刀。
  韩照笑起来，推开周含烟。他们越众而出，大步走到崖边，韩照扬声喝道：“花凝！唐炼是我杀的！”
  山谷中隆隆回响着他斩钉截铁的喝声，风雪呜咽都被盖过。众人悚然色变，花凝似乎没料到这么快就有人站出来，一时竟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