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云-青花谱

  “你见着我了，谁杀了韩家寨满门，也滚出来让我见见！”
  满山肃然，花凝紧盯着韩照，沉默良久，抽出刀指着他：“好，你我恩怨，今天做个了断。”刀尖一偏，又指向云岭：“还有你。你能活到现在，我也算佩服。”
  她望着众人：“除了他们两个，昆仑谷还跟谁结了仇怨？一并出来！”
  没有人动。云岭和韩照对视一眼，都不奇怪了。他们站出来时已明白，这一场架打不起来了。山崖上一大片人，想跟昆仑谷作对到底的只剩他们两人。
  “想杀我们的倒是不少。”韩照笑道。
  云岭也笑：“也只有拼命了。”
  花凝四面一望，刀尖一一指过去，声音里多了几分张狂：“还有谁？”
  风传声远，她连问几声，几乎将崖上众人都蔑视了去。
  就在此刻，一个平静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
  云岭心中一惊，猛地回过头。众人潮水一样散开，叶小昭迎着形形□□的目光走出来，神情异常从容。
  云岭伸手拦她，却被她一把打开。她径直走到山崖边，居高临下盯着花凝。
  花凝皱眉看过去，认出了叶小昭，不由尖声笑起来：“你也配跟昆仑谷结仇？你冒充昆仑谷谷主，我还没找你算账。风和山的事，就是你领头干的？”
  众人大哗。崖上崖下吼声激荡，云岭来不及说话，横刀挡在叶小昭身后，迎向黑压压的人群。
  叶小昭一言不发，伸手去挽衣袖。
  花凝眼神一动，扬声嘲笑道：“你还想说什么？你该不会诬陷昆仑谷拿你试毒，害了你一辈子？”
  叶小昭挽起衣袖，抬起手向着满山崖的人，清清楚楚道：“花凝，四卷青花谱，都在我身上。”
  一瞬死寂——
  凄寒山风里云岭做梦似的回过头。
  他又看见了青花，在她手臂上。交错的斑纹丝丝绕绕，花枝一样蔓延开，显出一片蒙蒙淡青。
  花凝的尖叫仿佛从极遥远的天边传来，黑衣人得了命令，突然全都动起手，杀进人群朝崖边四个人冲来。四处都是吼叫，四处都是兵刃相撞，喊杀声震动山谷，直冲夜空。
  云岭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几步冲到叶小昭身边，一把抱住她，语无伦次地吼：“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只有他知道叶小昭在骗花凝。只有叶小昭才能让花凝相信。
  可他已经不管了。青花只在叶小昭背上，现在她手上都有了青色斑纹。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叶小昭从没告诉过他。 
  他记得她那晚说过，那些被花无涯试过青花的人，死的时候身上都青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小昭死命推开他：“都打起来了，你的刀呢！”
  ?
☆、恶战
?  四周杀声震天，云岭提着刀，刀尖向着地，颤抖不歇。
  叶小昭就站在他面前，衣袖挽到手肘，耳边黑发都被风吹散。她身后风雪呜咽人群混乱，无数火把明明暗暗地闪动。
  云岭看看她的脸，又看看她手上的青花。
  这是不是一个梦。他是不是醒来后还在风和山上的小院里。
  嘭的一声！
  他脸上突然一痛，倒退两步，嘴里立刻尝到血腥。韩照横刀一扫逼退几个人，转回身，看起来还想再给他一拳：“你疯了？！等死？”
  云岭擦掉嘴角的血，抬头一看，四面八方的黑衣人杀进人海，一路寒光鲜血向他们逼近。
  人群一边吼叫一边拥挤着退向山崖边，一半的人抄起兵刃抵挡黑衣人，另一半的人竟也杀气腾腾冲向叶小昭。
  “先杀花凝，再进石堡，把那些东西都烧了！”韩照挥刀砍翻一个人，转头大吼。
  云岭总算醒过神。众人终于动手了，这机会绝不能再错过。他抱起叶小昭，转身冲向下谷的山路。
  周含烟一把长剑挡住好几个人，冲韩照喝道：“他下去了！”
  韩照边打边退，退到周含烟身边，拽住她的手臂，一提气朝云岭追去。
  他们四人率先下了山谷，后面的人接二连三赶来，还有的纵身跃下山崖。山路上像跑过了千军万马，尘土飞天，雪片乱扬。没过多久，倒有大半的人下到山谷。
  谷底高高挑起的大红灯笼来回摇晃，花凝隔着一片枯死花海望向追来众人，一声厉喝：“杀了他们，把青花谱拿回来！”
  石堡几扇大门同时震动起来，慢慢向两边打开，黑暗中突然涌出无数黑衣人影。一片嗖嗖声响，人影飞快奔过花海，向众人掩杀过去。
  云岭当即刹住脚，回身把叶小昭推给周含烟，喝道：“你们先躲开！”
  周含烟一瞧这情势，拉着叶小昭转身奔向山谷一角。叶小昭回头看了一眼云岭，云岭好像感觉到什么，也回头看她。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片刻之间，两帮人冲杀过来隔断了他们。
  山谷中风雷吼动，许多人热血上头冲下谷，此刻才发现被黑衣人两面夹击，不得不拼上性命。崖上黑衣人还在把人往谷中赶，一个接一个身影跳下山崖，越来越多的人杀入混战。
  夜幕之下，所有人都似变成野兽，不辨敌我，只知不停挥剑砍杀。枯死花海很快溅满鲜血，仿佛又开出满谷红花。
  花凝原本一直盯着叶小昭，此刻转眼望向谷中尸山血海，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悲恸，喃喃自语：“爹，这么多人给你和弟弟陪葬，花凝总算对得起你们了。”
  这声低语好像下咒一样，谷中杀声越来越激烈，残肢断臂四处乱飞，浓烈血腥化掉了满天飞雪。
  云岭和韩照几次都未冲到花凝身边。从石堡中出来的黑衣人个个身手矫健，将花凝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韩照退到混战之外，靠在一块岩石后，提着刀气喘吁吁：“云岭，想个办法！”
  云岭身上早见了血，刀伤剑伤横七竖八，比韩照还狼狈。他勉强挥刀挡开一人，冲韩照吼道：“没办法！”
  韩照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骂道：“没办法就再上！”
  两人各自横刀，混在人群里再次冲向花凝。十来个黑衣人立刻迎上来，一阵砍杀，鲜血喷溅，转眼间又倒下四五个人。
  云岭和韩照不得不再次退回山岩后。他们都精疲力竭了，花凝还是毫发无伤。云岭喘着气看向韩照，两人一点头，已准备拼死一搏。
  可就在这一刻，崖上突然响起一阵地动山摇的吼叫，黑衣人的包围被硬生生突破一个缺口。不知多少人冲杀进来，崖上崖下立时响起一片呼喝。
  “这些人是……这些人是被拦在山外面那些！”韩照震惊道，“他们怎么冲进来了？”
  崖上风雪漫漫，数不清的人影裹在风雪里打斗，兵刃相撞声不绝于耳。谷底不少黑衣人沿着山路冲上去，崖边不断有人跳下来，就在山路上厮杀，人影重重叠叠，血几乎染红了半条路。
  “她们两个呢？！”云岭突然问道。
  韩照也是一怔，满山满谷人头攒动，雪片乱飞，唯一的亮光就是四处晃动的火把和两盏灯笼。从中找出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云岭不知为何心慌起来，几步从岩石后冲出来，却突然听到背后不远传来一声惊叫。
  这下连韩照都变了脸色。
  惊叫声短促尖利，分明是个女人的声音。
  可他们两人一回头，才发现那惊叫是从花凝方向来的。韩照拉了云岭一把，两人纵身跃上岩石，悄无声息半蹲下来。
  前面暗淡的灯光里人影闪动，四五个人趁乱从石堡后包抄过来，拿刀剑逼住了花凝。周围黑衣人剑拔弩张，却都没有轻举妄动。
  “这几个什么时候钻了空子？”韩照惊讶道。
  云岭紧盯着他们，忽然咬牙道：“他们想把她带走！”
  “带走她干什么？！”
  云岭想起之前客栈里被抢去的那些图：“青花谱只有花凝才看的明白！”
  那几个人逼着花凝慢慢向后退，花凝脸色惨白，也不出声。黑衣人撤回了不少，都围着他们，各自拿着兵刃步步逼近，杀气腾腾。
  云岭站起来就跳下岩石，韩照紧随其后。两人眼中都动了杀气。若是让花凝落到别人手中，问出青花谱，那真的不堪设想。
  可是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冲过来，隔断了他们。他们两个人两把刀，实在是无力相抗。眼看花凝已经渐渐退到石堡的阴影中，云岭甩了一下刀上的血，与韩照对望一眼。
  事到如今，除了拼命，已没有其他的办法。
  ?
☆、绝境
?  云岭和韩照还没动，背后突然响起破空之声。四周太嘈杂，韩照没留意，云岭却听到了。这声响太熟悉，他当即一脚踹开韩照，自己借力扑向一旁。
  一瞬之间，一道凌厉寒风嗖的一声贴着他脸颊擦过去，打入一个黑衣人后背。黑衣人一声惨叫向前扑倒。
  其余人立刻转回身，破空声瞬发连至，眨眼间又有四个人倒下。黑暗之中无人看清是什么东西，却都极默契地散向两边，鬼魅似的向风声起处扑去。
  云岭瞧着周围一片身形展动，心焦喝道：“当心！”
  嗖嗖声刺破夜风，扑来的黑衣人接二连三倒下。其余人闪身又向两旁避开，不过略停一停，又向前掠去。
  “九，十，十一……”云岭默数倒下的人，背后猛地生起一阵寒战，“十二。”
  苏啸清起手，最后一镖。
  凛冽杀气势如破竹，搅起一片风雪直卷而去。前路已无人再挡，电光火石的一刹，寒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