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存在，在我的存在

从小，大人们就会给你灌输“坚持就是胜利”这样的思想，却从来没有人告诉你，为什么坚持能让你胜利。初三的最后几个月，当面对这种似曾相识的百无聊赖之时，李沛才渐渐体会到，如果一个人的努力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带来显著的回报，能继续坚持下去的人真的寥寥无几。面对大规模的“题海战术”，很多人都渐渐进入了倦怠期，在连续好几次的考试名次都没有显著变化之后，李沛终于也放弃了挣扎，和王昭一起将自己掩藏在书本、资料和试题集堆砌的战壕之后，开始了沉浸于文学读物的闲散时光。
    继续推着巨石的安甄，诡异地秉承着自己一贯的传统，仍旧在课外活动的时候过来拜访一下，虽然他不会的东西越来越少，比起讨教英语语法来，更多的时候是来聊聊简洁明了的解题方法。
    有时候王昭也会对打断了自己关键剧情的安甄表示极大的不耐烦：“哎！我说你烦不烦啊！就是要拿诺贝尔奖，也用不上那么多种解题方法吧！”
    安甄淡定地翻个白眼：“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懂不懂？”
    王昭吐出瓜子皮丢在一旁的空酸奶盒里：“反正考试时间是固定的，省下那么多干嘛？！”
    安甄看着她流里流气的样子，嫌弃道：“省下来看你那个什么‘宝宝贝贝’！”
    王昭被呛得直咳，挣扎着回击：“你……你这个……文盲！那是，是安妮宝贝！”
    安甄脸都不红地无视了王昭的嘲笑，伸过头来瞥了一眼李沛刚搁在一旁的书封面：“三毛？你多大了？！还看这个?”
    李沛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鄙视，就听“咚”地一声闷响，等他们转向声源的时候，王昭已经把脑袋从小说里抬了起来，气若游丝：“大哥……你果然是个传奇……那是台湾女作家三毛好不好，不是三毛流浪记的那个三毛好！不！好？！”
    安甄佯装看着窗外，兀自咕咕囔囔：“一个女作家，起笔名就不能文学一点……”
    李沛把草稿纸递给安甄：“给！这么算就是省略了这两步而已，本质上一样。还有，我顺便八卦一下，你的语文成绩还好么？”
    安甄终于恼羞成怒：“我语文没你们想的那么差好不好？！那些古文我都背下来了的好么？我平时抄了多少名言警句呢！”
    王昭嗤笑：“我也顺便八卦一下，你的作文还好么？”
    “作文有什么难的，议论文是可以套模板的好不好！”
    李沛绝望地摇摇头：“你以后学理科吧……”
    安甄折起草稿纸夹在题册里，起身准备离开：“反正我也没想学文科！”
    王昭嘲笑的白眼刚翻了一半，就听到一声大喊：“我找你这么半天，你跑这来了！快，教务处！”
    三个人纷纷侧过头，只见李沛的前任班长、安甄的现任班长姚大头正挂在教室门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指着安甄：“对！就你！赶紧的！”
    安甄放下手里的练习册，一脸茫然地跟着班长离开。
    王昭立马贼兮兮地凑了过来：“你说他又闯啥祸了？”
    李沛也一头雾水：“没听说啊……”
    “那你说主任叫他干嘛？”王昭认真地沉吟了一会：“会不会……他白天在这里装好学生、当乖宝宝，晚上在黑社会当小马仔，四处游荡、寻衅滋事、打架头殴！”
    李沛看着越说越兴奋的王昭，哭笑不得：“你平时都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刚才姚大头说的是教务处，又不是教导处！什么听力？！”
    王昭瘪瘪嘴：“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没想到王昭果然乌鸦嘴，安甄回来得比想象中慢了不少，要不是王昭体内的八卦基因作祟、一直注意侦查目标的出现，安甄可能会忘记自己的题册还留在李沛这里。
    被王昭喊进来的时候，安甄面色果然不善，甚至都懒得搭理王昭那满腔的幸灾乐祸。
    但是王昭怎么可能会放过这难得一见的生活调剂，兴冲冲地发问：“怎么啦？怎么啦？出什么事啦？”
    饶是不想多说什么的安甄一时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啧！我怎么觉得你就盼着我出点什么事呢？！”
    王昭讪讪地干笑了两声：“怎么可能，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安甄不屑地哼了一声，拿起李沛递给他的题册，俨然不想多谈。王昭看他就要走，一把扯住安甄的衣襟：“哎！到底怎么回事，说了再走啊！”
    安甄挣扎了一下，没有成功，再挣扎了一下，王昭已经作势要用自己的体重进行压制。李沛赶紧伸手拍拍安甄：“同学，你还是说了再走吧，她最近求知欲很旺盛，小说看不到结局都不睡觉的，你就圆了她的心愿吧！胜造七级浮屠的！”
    安甄绝望地坐下，费力地从王昭手里拯救回了自己已经皱成一团、还多出来些不明附着物的衣襟：“教务主任让我转班……”
    “转班？！”王昭惊呼。
    安甄烦躁地压低声音：“你小点声行不行！”
    为了防止话题又被扭曲成一场“第三次世界大战”，李沛适时介入：“转到我们班？”
    王昭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看李沛，又看向安甄：“真的？”
    安甄撇撇嘴，沉默地点点头。
    王昭语气中故意带着嫉妒：“我说，你小子，真成传奇了啊！”
    “那你怎么答复的？”李沛看安甄的表情，并不同样欣慰。
    安甄极其不耐烦：“谁稀得理他们！”
    王昭眉头一皱，卷起一本杂志冲着安甄就拍了过去：“你怎么想的？！多少人挤破头想进还进不来呢？！珍惜一点好吗？！”
    安甄一把夺下杂志：“得了吧，光是看见你，我就不想来！挤破头？我看你脑袋浑圆浑圆的，和当年一样硕大无比、完美无缺！你倒是进来了，你珍惜啥了？！”说着展开手里的杂志看了一眼封面，一脸鄙夷地丢回给王昭。
    王昭眼锋一扫，“娇媚”地甩甩自己的马尾辫：“哼！你懂什么？！就是因为进来了，才能像我这样享受生活！”
    李沛看着无语的安甄，想知道个最终结果：“所以说，你拒绝了？彻底的？”
    “嗯！都这个时候了，转不转班有什么意义！老崔非说转到这个班，在周围同学的影响下，有助于保持状态！”安甄瞥了一眼百无聊赖的王昭，嘟囔道：“简直是笑死人！”
    王昭啐了一口：“你就是傻！摆在你面前的好机会你都不知道抓住，难不成还让教务主任跪下来求你啊?你还不是年级第一呢！”
    安甄反唇相讥：“跪下来求我我都不来！这会儿倒是想起我了，以前我成绩差得提不起来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多领导关心我怎么样？！现在老子不需要了，倒一个个都冒出来当好人了！”
    王昭哼了一声，声音也低了不少：“你现在才看清楚现实啊？还不晚！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古话说得好，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尾音竟然带了一丝嘲讽。
    不知道为什么，李沛忽然觉得有些悲伤，即使在大人看来这么幼稚而无知的孩子们，也一天天慢慢体会到这个世界的残忍，好的让你更好，烂的放任你烂下去，处在深渊中的人，如果自己不挣扎着向上爬，永远也不会有人去好心拉你一把，或者想拉你一把的人也常常力不从心。可是，即使挣扎着，奋斗着，摆在面前的也不过是一条看不清未来的道路，因为人生还太漫长，每一个十字路口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一场豪赌，而输赢要等到许多许多年之后才能知晓。等结果到来的时候，彼时的少年们都已经丧失了重来的资格，因为青春早就离每个人远去，变成了时光深处闪烁着的回忆。
    李沛看看安甄，只见他盯着手里的题册，看不清眼神，只有声音低沉：“我说了我要跟着老崔，要一直待在我们班，我一定会说话算话！”
    王昭看着安甄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你倒有情有义，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