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似初心

李念念终于还是从陈坤嘴里得到了那个地址。
    老林业局家属楼1号楼二楼西。
    这地址她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她就住在老林业局家属楼1号楼二楼东。
    陈俞初居然跟自己住对门么？
    他是什么时候住在那里的？
    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嫂子，那房子以前是初哥家的，后来他爸爸辞职下海挣了钱以后，就把那房子卖了，搬到城东边儿别墅区了，初哥跟家人闹翻后，一个人出来挣钱，攒够了钱又从别人手里买回来，我们没啥事儿也在那儿住，可没有什么金屋藏娇啊，你看我也不漂亮，是不是？”
    坤子看李念念的脸色煞白，心说糟糕，自己恐怕闯了祸，便忙一通的解释道。
    李念念也没说话，转身便出了医院。
    她慢慢走在路上，都忘记了打车。
    此刻已经将近四点，虽然过了最热的正午，但是太阳依旧毒辣的很，斜斜射过来，照的她眯起了眼睛，鼻尖上有细小的汗珠。
    “小念！”
    一声呼唤叫醒了她。
    她回头看去，曾景润正小跑着过来，只不过那步伐却越来越慢，最后拉住了她的胳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李念念便这样站着等着他说话。
    好长一会儿，曾景润平复了呼吸，脸色却白的如纸一样，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学长，你累不累？”李念念的眼神仿佛空无一物，轻轻问他道。
    “还好，怎么了？”
    “我好累。”
    曾景润眼神一紧，“累了……你要去哪里，坐我的车去吧。”
    “嗯，我要回家。”
    很快就到了，李念念下了车，对要解开安全带的曾景润摆手：“你回去吧，学长。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照顾。”
    “小念，如果……你愿意，或者以后遇到了什么困难，记得来找我，”曾景润递给她一张卡片，“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李念念低头看，卡片上写着很多字，仿佛有汉字也有数字，她不知为什么眼睛好像突然看不清楚，便不想再看，只抬头回看着曾景润的眉眼：“学长，我有没有说过你长得真好看？戴不戴眼镜都好看。”
    一抹含着惊喜的笑意浮上他的眼底，“没有。”
    “学长，你离开的那天不要告诉我，我是不会去送行的。”
    “也好，”曾景润笑意淡去，仿佛一潭死水，“我们不是告过别了么？”
    “嗯。再见，学长。”李念念吸了吸鼻子，“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曾景润的嘴唇一上一下，他此刻的脸色苍白的不像话，“我也是。再见，小念。”
    “你要照顾好你的胃啊，别再晕倒了。”
    “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别委屈了自己。”
    “放心，若是哪天真的混不下去了，我就带着信物去找你，”李念念拿出手机晃了晃，绿色的翡翠闪着晶莹的光。
    曾景润从车窗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发顶，轻轻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目光流连在她小小的脸上，弯弯的眼睛，小巧的鼻翼，有些干燥的嘴唇和总挂在脸颊一侧的小酒窝，最后还是笑了，语气温润如春天的风：“好，我等你。”
    白色的SUV慢慢驶离李念念的视线，她使劲儿挥了挥手，也不管曾景润能不能看到。
    仿佛有粘腻的风带走了她眼角的湿意。
    这个夏天怎么这么漫长？
    这样没完没了出汗的日子，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李念念长长叹了一口气，想要将面前的温热全都吹走，却还是无济于事。
    她慢慢地往楼上走去，一步一个脚印，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步履沉重，好似一个疲惫的旅人，又渴又累。
    站在那扇熟悉又陌生的防盗门前，李念念看着遍布在上面的小广告不由轻轻笑了，原来自己曾经猜对了，这里住着的真的是一个不拘小节，洒脱自在的人呢。
    举起手来，她停了停，却依旧坚定地敲了下去。
    皮肤敲在铁皮之上，有些凉，却不疼，发出钝钝的响声，虽然不算洪亮，但是如果屋里有人却一定可以听到。
    半天没有人来开门。
    李念念不禁苦笑了一下，不是吧？居然也不在这里？
    不死心的她，又重重敲了三下。
    这下敲得狠了，皮肤泛红，也有些疼。
    但是还可以忍受。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痛苦有千百种，人人不都在忍受着过日子么？
    身在方寸之间，自己凭什么就可以置身事外呢？
    屋内还是一片寂静。
    她正准备放弃的时候，面前的防盗门被“呼”地一下拉开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骂道：“又他妈不带钥匙？坤子你是不是傻？你……”
    骂声戛然而止，陈俞初蓬乱着头发呆在门口，嘴上还叼着半棵烟。
    烟头上的火光，星星点点，红红暗暗。
    李念念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错觉，总觉得他的一半脸好像红肿着，忙定了定神，平静的问道：“有水没有？”
    “什么？”陈俞初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我渴了。”李念念说。
    “……你想喝什么？”
    “随便吧，我能进去么？”
    陈俞初忙把身子一让，李念念便走了进去，好似到了自己的家一样，直直的走向沙发旁坐了下来。
    陈俞初去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来，放到她的面前，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什么也没说。
    李念念接过来，拧瓶盖儿，拧了半天没有拧开，只好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对陈俞初笑了一下：“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么？”
    陈俞初从茶几上拿起那瓶果汁，手指一拧便拧开了，递给她，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难道是心有灵犀？”
    “好酸，”李念念没有客气，接过来喝了一口，皱眉道。
    她见陈俞初眉毛一皱，轻轻笑了下：“没说你。”
    陈俞初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不明白她来的目的，难道……是来道歉的么？
    “居然在这里？”李念念不理他，从沙发抱枕后的角落里翻出一个足球来，笑着给陈俞初看，“你瞧，这是我赔给坤子的足球。”
    “小念……”
    陈俞初却没有接，身体往后靠去，念着她的名字，眼里的不耐已经很明显了。
    李念念愣了一下，把足球放到一边，轻轻说道：“反正已经耽误了好久，也不怕这十分八分的了吧？”
    “你在说什么？”陈俞初没听清。
    “没什么啊，”李念念看着他，微微歪了下头，仿佛在回忆，慢慢说道，“告诉你啊，我刚刚去找曾景润了。”
    “所以呢？”陈俞初压低的声音问她，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看，仿佛山鹰看着兔子。
    “所以啊，他要离开这里了。”
    “那……你呢？要跟他一起走么？”陈俞初眉头一紧。
    李念念摇摇头，“当然不，我还有我的山要过。”
    陈俞初没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她。
    她绽放出一个笑容，声音轻的如羽毛一般：“我们绝交了。”
    “小念……”
    “我不是为了你做的，人的一生总会有人离开你的，比方说曾景润已经辞职了，估计过几天就会离开这里：再比方说我的爸爸在高二暑假那天领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回到家里，说要跟她厮守一生，”李念念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就是在我生日的前一天。多可笑，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来给我过生日的，可是没想到他却牵着别的女人的手，说会永远离开这个家。”
    “就是因为你爸爸的不忠，所以你给我写了分手信？”陈俞初不敢相信这竟然就是当初分手的理由。
    “嗯，算是一个原因吧，”李念念笑了一下，“其实还有就是，我那天在街上看到了你和柳依，你们接吻了。”
    陈俞初愣了一下：“接吻？怎么可能？”
    “现在想想，其实我只看到了一个背影，按照柳依当时喜欢你的心意，也许她只是借位让我误会而已，或许你只是在帮她拿掉黏在头发上的口香糖？”
    “柳依不可能那么做。”陈俞初不相信。
    “我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看到了她的眼睛，她对着我笑，眼里满是得意。”李念念一字一顿地说道，随后轻轻笑了一下，“陈俞初，其实你永远不了解女生的心思。她们中间是没有人想做你所谓的妹妹，所谓的朋友，她们都爱你，比如柳依，比如乔娇娇。只不过她们都没有我幸运而已，因为恰巧，你也喜欢我。”
    “怎么会这样？”
    李念念知道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所讲的就是事实，只不过一时无法接受罢了，她的目光在他桀骜不驯的脸上逡巡，仿佛寄托无限哀愁，感叹道：“其实我也放不下你，如果我给你的那封信你还没有扔掉的话，从头读一读，每行的第一个字其实才是我的心里话。”
    好似一块大石头落地，她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对着呆坐在椅子上的陈俞初笑了笑：“脸还疼么？”随后眨了眨眼睛，道，“我也不知道中午为什么会打你。不过，如果你还在生气的话，我劝你还是先放一放。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儿去做。”
    “什么事儿更重要？”
    “你应该去医院，坤子给你惹了祸，你跟夏达合作的项目出了问题，有工人进了医院，你却没有到场，夏达很生气。”
    “你说什么？”
    陈俞初“蹭”地一下站起来，抓起手机就要走。
    李念念拉了他一下，指着足球问道：“你不看一看么？”
    “不了，没时间，你自己把门儿带上，”他身形一顿，回头望向她，“我们的事儿回头再说。”
    “砰”地一声，门被撞上。
    李念念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沙发上那个圆圆的足球上。
    有红色的日光从小阳台照了进来，给足球镀上一层晚霞的颜色，使得那上边的黑色笔迹都变得暗淡了，那是一个大写的“sorry。”
    对不起，陈俞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