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似初心

“妈，你说恨这种东西是不是其实早就不重要了？”李念念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米一，那是她脾气火爆、雷厉风行却一直深爱自己的人，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想过要抛弃自己，自己不是不感念她的，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说道，“前几天，可能是上个星期吧，或者是上上个星期，其实我不太记得了，但是我却记得我去市场买菜，刚好看到了他的背影。”
    “……他？”
    “嗯，李守业，我的爸爸。他看起来过得很好，领着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儿，两个人笑的很开心，那孩子想吃螃蟹，他说性凉会拉肚子，而且这个时候的螃蟹也不好吃，最后两个人买了虾走了。”
    米一伸手过来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虽然瘦弱，却有温暖的热量传递过来，“小念，你没事儿吧？”
    李念念摇摇头，继续说道：“妈，我想他是老来得子，所以会很宝贝那孩子吧。可是他却连我的生日都不记得，我恨过他也怨过他，可是却对他一丝影响也没有，”她轻笑了一声，“多可笑，我就站在他的身旁，他却根本认不出我来，那我之前的怨恨，之前的执着又有什么用呢？完全就是在浪费生命啊。”
    她看向米一，眼神清澈的如一汪新泉，“妈，你还恨他吗？”
    “恨？”米一的嘴角浮上一丝浅笑，“他早就不值得我浪费时间了。”
    “那，当初呢？就是你带我去上海的时候。”
    “那时候啊，”米一眼神飘忽起来，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轻轻叹了口气，“比起恨来，也许更多的是不甘心吧。”
    “不甘心？”
    “那个女人你也见过的，她比我高么？比我漂亮么？比我能干么？我那时候已经有自己的门店了，她呢？不过是拿死工资的小会计罢了，不过就是看着温顺。我想不通他是看上她什么了。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恩爱也好，吵架也罢，都跟我再没有关系了。”
    米一优雅的抿了一口杯子中的柠檬汁，“男人，很多时候，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什么合适他们。以为婚内出轨是生活的新开端，是获得爱情的新生，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发现生活不过就是换汤不换药，依旧还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只不过是换了个做饭的人罢了。所以，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做过一餐，只为了让自己好好长长记性。”
    “妈妈，你那么好的手艺可惜了。”
    “不是还有你继承了我的衣钵么，我后继有人还有什么可惜的？”米一抿嘴一笑。
    “也是啊。执着太过，是病，得治。”
    “小念，你长大了。”
    “真的么？”李念念故意打着岔，“我没再长高啊。”
    “你这孩子，”米一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性子倔，虽然闷声闷语的，但是想做的事儿却一定会做到，所以当初你说毕业了回这里工作，我心里虽然不放心，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却还是放手让你来了，看来，没来错。”
    “呵呵，妈妈，你那么忙，我留在你身边会耽误你的。”
    “是啊，当初我是太过注重于事业了，给你的时间太少了，小念，妈妈欠你一句对不起。”米一用手慢慢转着手中透明的玻璃杯，踟蹰道，“其实，你江叔叔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的，他这辈子只有一个儿子，却被前妻带到美国去了，一年也见不到几次，你有空的话常回来看看吧，好么？”
    李念念想起那个总是一脸和气、西装革履的叔叔，忽然一个图案蹿入了脑海，她忙用手指比划着：“妈妈，叔叔常穿的衬衫的牌子是不是这样的？”
    “挺像的，应该是，怎么了？”
    “这样的衬衫多少钱一件啊？”
    “不算便宜吧，都是他助理在帮他买衣服。你要买么？”米多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买给谁的？我未来女婿的么？”
    李念念一惊，米一何等精明，马上发现了，“嗯？不是？对了，我听米多说你要嫁的人不是那个小曾，是叫什么陈俞初的，据说还是你的初恋？好啊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保密工作做的够好的啊……”
    “妈妈……”
    李念念不知道怎么解释，却听见米一的电话响了起来。
    只见她接起来，脸色变得凝重了，“嗯……嗯……知道了……”片刻后，她挂断了电话，对李念念说道，“公司有急事儿，我得马上回去了……”
    “这么快？”
    米一戴上墨镜，故意叹了口气：“我本来是打算重出江湖，炖只老母鸡给未来女婿吃的，抽空再见见他的家长，不过恐怕是得延后了。”
    “妈，你说什么呢？”
    “别跟我面前装了，”米一挽起她的胳膊站起来，提起包包往外走去，“你这满脸的犹豫不决我要是都看不出来，还算是你的妈妈么？小念，只要是你的决定，妈妈我都百分之一百的支持，如果哪天累了，就回来，妈妈给你做你最喜欢山药粥。”
    “妈妈，谢谢你。”李念念伸长手臂抱着米一的肩膀，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香水，真好闻，这可能就是传说中妈妈的味道吧。
    “别蹭我一身口水啊，”米多拍拍她，“你看看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跟个孩子似的，虽然是家居服，你这一身的质地也太差劲了吧，还有这款式，还有这外套，荧光绿？你以为你是十几岁的少女呢，人家穿着叫青春无敌，我看你穿着倒是很像路边的反光路标……”
    “妈，飞机票的钱我出，您赶紧忙去吧……”
    送走米一，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米多挽着李念念的胳膊，高高的挥着手，目送姐姐进了候机室。
    李念念看着那浅灰色的套装消失在门口，暗暗叹了口气：“咱们也走吧，小姨。”
    “这么快就想她了？”
    “没有，只是觉得她好辛苦。”
    “我姐就是劳碌命，但是她甘之如饴，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对不对？”
    “嗯，”李念念这才想起来兴师问罪，“小姨？你不说我都忘了，干嘛去上海啊？你是不是疯了？叫我妈做什么？”
    “别自作多情啊，”米多嫌弃的撇撇嘴，“我又不是专门去找她的，正好杂志社举办了个作家聚会，我就去喽，闲着也没事儿就顺便当个信鸽啊，你以为我愿意告诉她这个消息啊……”
    李念念皱皱眉，“我还想呢，明明就是打个电话就搞定的事儿，你干嘛要买飞机票亲自飞趟上海呢？”
    “不提我还没想起来，”米多从大裤口袋里掏出两张飞机票来，“往返飞机票给我报喽！”
    “我没钱。”李念念摊摊手，“小姨你天天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就别再剥削我了吧？”
    “小气样，”米多一笑，“吓死了吧你？放心吧，杂志社给报销。出租车票都给报呢。出租车！”
    “小念，你跟陈俞初怎么了？”两人上了出租车，米多问她道。
    “没怎么啊。”李念念笑了一下。
    “没怎么？那他干嘛偷偷跟着你来啊？”
    “什么？”
    “你不知道他偷偷跟你来机场了么？”米多看着她表情不像是作假，“我刚刚出去溜达的时候看见他了，但是他没发现我，一个劲儿的往那饮品店里瞧。”
    “那现在他人呢？”
    “我怎么知道？”米多摇摇头说道，“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也许还跟着咱们呢？”
    李念念下意识的回头看，高高的路灯下，昏黄的灯光笼罩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身后有明晃晃的车灯，她不知道这车上坐没坐着陈俞初。
    正想着呢，手机响了，是他。
    “喂？”李念念接起来。
    “小念，你在哪儿？”
    “在车上，正往家走呢。”
    “那就好，到家给我电话。”
    “嗯，”李念念犹豫着，还是问了，“你……在哪儿？”
    “坤子出了点儿事儿，我去处理一下。”
    “……嗯，好，那你一切小心。”
    “放心吧，晚安。”
    按下车窗，有凉凉的风吹过来，眼瞅就是八月末了。这个地处东北的小城，它的夜晚已经不那么闷热了，只穿一件T恤会有些凉飕飕的。
    米多搓着胳膊抗议：“干嘛啊？你不冷啊？”
    “嗯，”李念念扯了扯外套，“夏天好短啊，好像已经要过去了一样。”
    “咱这本来就这样，四季分明的很，冬天长，夏天短，但是最短的是春秋，跟没有一样。我那风衣没穿几次就穿不了了……”米多絮絮叨叨的说着。
    “是啊，很多东西转瞬即逝，抓不住就没了。就像这夏天的尾巴。”
    “干嘛酸溜溜的当诗人？悲春伤秋的。”
    “没什么，就是忽然发现有些道理早就明白，只不过一直没有接受罢了。”
    李念念笑了一下，嘴角漾起一个小小的酒窝。
    米多揽住她，“没关系，人总会长大的，长大也没有什么不好。”
    “是啊，”李念念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叹了口气，“我都没来得及给妈妈炒道菜。”
    “下回吧。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