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人下

29 起兵(下)


第二十九章
    钱忠上前后,便掏出自己的令牌,举到胸前,道:“末将乃内廷侍卫,阁领江六郎副将钱忠。十数日前,车骖派人潜入侍卫下处,找到江六郎,定下诬陷岑大将军的毒计。皇上受这帮歹人蒙蔽,召大将军觐见,他们又秘密诱骗与大将军随行的护卫入朝,其间假做有刺客欲行刺皇上,皇上连声高呼,大将军护卫见无人前来,救驾心切,便自作主张冲进殿内,正落入歹人彀中,当场被江六郎率侍卫尽数屠杀。事后皇上察觉不妥,暂且留了大将军性命,更深夜传召,命末将将偷听到的车骖与江六郎密谋和盘托出,皇上知道了车骖等人的狼子野心,却碍于宫中已被歹人掌控,难以行事,遂密令末将携玉玺出宫,直奔阳城,找岑家两位将军力挽狂澜。”
    他说完后,云仁双手捧着玉玺,对众将道:“玉玺在此,证实钱副将所言非虚,诸位请验看!”
    众将毫不怀疑,见玉玺如见皇帝,当即齐齐跪下,高呼:“两位将军力挽狂澜!我等誓死追随!”
    “且慢”,车离举手道:“车骖阴谋构陷岑大将军,并非其最大的罪过。在下姓秦,本是中太医,皇上病后一直由在下等诊治,故病情如何在下心知肚明。皇上虽身染沉疴,但在太医院一众同仁尽心竭力之下,已有好转。而就在钱副将奏明车骖阴谋后,车骖得到宫内眼线密报,当晚便有所行动,不多时传出皇上病危的消息--其中内情,一望而知。在下敢以项上人头担保,适才岑右将军所言车骖弑君之事,必是属实!”
    “车骖这般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众将义愤填膺,双目赤红,纷纷高呼。何仲趁机大喊:“请将军举义旗、诛车骖!”
    “举义旗、诛车骖!”
    “举义旗、诛车骖!”众将振臂齐呼,群情激奋。
    眼见火已引燃,云仁明白再浇一勺油的时机已到,他抬手示意诸将静下,道:“朝廷颁下的圣旨中说我岑家灭门是山贼所为,我等悲痛欲绝,险些信以为真。幸而苍天有眼,那日岑家并未被屠戮殆尽,家丁樵大拼死护了我幼弟云智逃出,并将他送到阳城,让我兄弟团聚。”
    云智这才从一旁走到中间,道出拟好的说辞:“我便是岑大将军的第四子,岑云智。我自小被祖母送往清心观修行,月前出师归家,与亲人团聚。本该是和乐融融、天伦之乐,却不料没几日,一帮黑衣人夜半闯入,见人便杀……我住在后堂,听闻喊杀声,要冲出去查看,祖母却将我拦下,含泪说此事绝非山贼来袭,而是朝廷嫉恨岑家兵权在握、功高盖主,要将我等除而后快。我自是要与家人同生共死,祖母大怒,骂我不分轻重……”云智语带哽咽,顿了许久又道:“她老人家说……说岑家在大宅中的人必须全部伏诛,朝廷才会放下心来。但凡有一人逃脱,都将给在阳城的我爹和我两个兄长带来隐患。而我返家一事尚无外人知晓,因此……因此她命樵大将我打昏,背出大宅……我祖母、我三哥、我二姐、三姐,连同岑家上下一百余口,为保护我们,慷慨赴死……我却孤身脱险,我……而今给父兄报信的重任我已完成,那晚详情也已尽述,我再无牵挂,当自行了断,去与亲人们团聚……”
    说罢他竟抽出身旁云仁腰间的佩刀,举刀便往自己脖子上抹,云仁忙一掌击开那刀,但刀锋已在云智颈间划出道颇深的伤口,他血流如注,已然昏迷。云仁托住他向后倒的躯体,急令医治,车离当下拱手道:“将军勿慌,在下这便带他下去救治,应无大碍。”
    “有劳秦太医!”
    这云智本就是个极出众的少年,望之而令人心生好感,这番做戏又敛了惯常的傲气,楚楚可怜,声泪俱下,更添自伤筹码,诸将观之无不动容。他们皆是岑德举、岑云仁、岑云义等一手提拔,心怀感激,听闻几位将军家中遭此惨案,心下又气又恨,纷然叫嚷:“车骖老贼!死有余辜!”“岑大将军忠心耿耿,天下共知,哪能受此不白之冤!”
    孙明跪在前排,叩头喊道:“将军!皇上既已被害,绝不能让车骖那贼子把持朝政!请将军即刻下令,率军奔赴长安,救出大将军,将车骖千刀万剐!”
    “请将军下令!”众将随之叩首呼号。
    “好!”云仁斩钉截铁:“我意已决,赴长安,清君侧!马谦!”
    “末将在!”
    “你带上一队人马,携奏疏及密信直奔长安,记住,密信一定要交到胡恪胡将军手中!”
    “是!”
    “温钊丁嘉!”
    “末将在!”
    “你们率人携檄文、玉玺玺印及本将手令,沿途交各郡守验看,陈清实情,请他们辨明大局,勿加拦阻!”
    “是!”
    “将军!”钱忠道:“为保万无一失,请让末将与二位同往,助一臂之力!”
    “好!”
    “其余诸将,将今日之事传达各自军士,速做准备,两日后誓师开拔!”
    “是!”
    安排妥当后,云仁记挂云智伤情,叫云义巡营,自己急入大帐。云智那一刀事前得车离指点,他又聪慧过人,即便当众行事,也下手稳妥,避开要害,故经止血包扎,不久便悠悠醒转,只是有些虚弱。
    云仁进了帐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榻前,半坐半蹲,握住云智右手,见这四弟脸色苍白,嘴唇发青,不由泪湿眼眶,道:“云智,岑家千万个对你不起,你却为我等不惜至此……我惭愧至极……”
    车离知他们有话要叙,便轻声告退,元深不消他示意,也一同起身离开。出了营帐,行至无人处,车离道:“云智身世岑左将军已细细告知于我,确是极尽凄惨。岑老夫人、岑大将军对他和他生母所做,叫人心寒齿冷。但”,他直视元深,神情诚挚:“想必云智已对你说了,我与岑左将军七年前便已相识……”
    “啊?”元深惊道:“云智没跟我说这个。”
    “他没……”车离闭上眼,喟叹:“你这师兄,当真是人品贵重,难得一见。罢了,他不说,我来说也是一样。我同岑左将军识于微时,他为人做事,我自认了然。你若信得过我识人的眼光,便听我一言--岑左将军与其祖母、其父,大不相同,他宅心仁厚,且从不以出身视人。云智对岑老夫人、岑大将军等心有恨意,实乃人之常情。但对他这长兄……元深,你和云智关系最为亲厚,还望你不吝劝说,让他别对岑左将军抱有成见。当初他生母惨死、他年幼离家等事,岑左将军都试图阻止,奈何自己身为晚辈,人微言轻,做不得数。但他始终心存愧意,也力图补偿,他怕云智不肯认他这岑家的大哥,当着他面竟是连四弟也不敢再喊,只以名字相称--望云智给他一些机会吧。”
    “秦太医放心”,元深行礼道:“类似的话我已说过,我也深信岑左将军是好人。云智幼时遭至亲所弃,难免个性多疑,但他终究是心思透亮的聪明人,岑左将军如何对他,又与他家里的其他人有何不同,假以时日,他自会明了。”
    “那便多谢了。”
    “不必。秦太医和岑左将军这经年的交情,彼此深信不疑,真使人羡慕。”
    “元深过奖。以你同云智的秉性,他日你俩之交,定更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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