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人下

第三十五章
    那几寸长的匕首，合红儿、小莲两人之力，正正扎进太子心窝，哪里还有活路？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得，更何况区区太医。他们闻讯赶来后，惊慌失措地把脉、探鼻息，然而末了也只能颤颤地摇头：“太子……太子……薨了！”
    众人虽早知凶多吉少，但听到太医这话，也不由慌乱。
    “都老实待着，谁也不许跑！”小安子高呼：“出了这样大的事，哪个担当得起？！高侍卫，别傻愣着，赶紧叫人抬上太子，还有那两个拉恭桶车的小太监的尸身，一块儿去大殿上向丞相和各位大人请罪吧！要杀要剐，都是躲不过的！”
    东宫侍卫首领高进这才醒过神来，他深知大祸临头，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依小安子所言，去抬尸首。手下摸到红儿和小莲时，叫道：“这……这是两个女的啊！”
    待把她俩脸上的血迹、秽物擦去，东宫一个宫女惊呼：“红儿！小莲！”
    “哪个宫里的？”
    “甘露宫。她们是岑贵妃的侍婢。”
    “奴才这就去叫岑贵妃！”小安子转身便跑，其余人等先抬了三具尸体，往大殿而去。
    小安子飞快地跑到甘露宫，云贤才刚醒来，正斜倚在榻上喝药，见他满脸焦急神色，心知出事，稳了稳心神，屏退旁人，问：“怎么了？”
    “娘娘，适才您的侍女，红儿、小莲，扮作送恭桶的太监，到东宫门外引出太子，将他……将他杀了！”
    “啊？！”云贤手里的药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颤巍巍地道：“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她们果真是瞒着您行事”，小安子深吸口气，像是放下心来，又急急说道：“娘娘，眼下不是慌神的时候。事出紧急，奴才长话短说－－您可还记得太医院中有个叫车离的太医？他是岑大将军埋在内廷的眼线，奴才一直为他办事，也算是岑家的帮手。红儿她们此举乃是为保住娘娘及您肚里的孩子。岑大将军弑君一事已然坐实，今日朝会颁下皇上遗诏后，车丞相便会成为辅政大臣，他要做的头一件事，必是将岑家诛九族，届时娘娘就算怀了龙种，他也会封锁消息，再将您赐死。即便锁不住，他早晚要找机会害您，绝不会让您活着生产。别无他法之下，红儿她们才会铤而走险，杀掉太子。皇上没有其他子嗣，娘娘怀着的，是唯一血脉，倘若一举得男，娘娘便极可能为皇太后，到时谁敢造次？莫说娘娘，岑家剩下的几人也能得保。”
    “贴身的婢子犯下这般大罪，主子哪脱得了干系？”云贤哀道。
    “请娘娘放心，红儿当场自戕，且留有书信，就揣在怀中。奴才已让东宫高侍卫将她们直接抬到百官面前，管叫娘娘不受牵连！”
    “两个傻丫头……”听得这阴阳两隔的噩耗，云贤不住泪流，想起早年在岑府时，祖母将红儿、小莲给她作丫鬟，后来更随她入宫。多年来她对她们信赖有加，她们也忠心耿耿。名为主仆，实则是姐妹般的情谊。那日祝太医一番话，红儿显是动了心思，她生怕她做下傻事，特特叮嘱，红儿看似听进去了，她也没有起疑，却不料……“岑家是福是祸，自有天意。哪用她们把自个儿的命都搭上啊……”云贤哀哭出声。
    “恕奴才无状”，小安子叩首道：“她们牺牲性命，只为报娘娘知遇之恩。事已至此，娘娘更不该辜负这一腔赤诚。她们为保岑家而死，还望娘娘暂且放下悲痛，完成她们遗愿——奴才已布置好一切，请娘娘速到大殿，当众命太医诊脉！”
    “你说得对”，云贤肃然起身道：“绝不可叫她们白死。来人！”
    “奴婢在！”侍女闻声而至。
    “将祭祀大典的服饰拿来，本宫要梳妆更衣！”
    “是！”
    半个时辰后，云贤款款而出，只见她身着明黄服袍，朝天髻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皇菊簪子摇曳生姿，妆容整肃，又在额头贴了正红花钿，那模样不止明艳，更气势逼人，连小安子见了也暗叹高门大姓嫡出长女、皇家贵妃的气度，着实是不敢直视。
    此时群臣已在殿上集齐，独不见车辕和胡恪的身影。车骖正急着，就见车辕慌慌张张地跑来，凑到他耳边说：“爹，大事不好了！今早岑云仁的上疏和塘报一齐到了兵部……”
    没等他说完，殿外就传来吵嚷声，祝太医一马当先地冲进来，跪倒在地，哭嚎道：“太子……太子给人害了！”
    “什么？！”诸臣皆大惊失色，一时只知呼喊，难于应对。车骖更急火攻心，险些晕倒，强自压下后，道：“出了何事？！”
    “回禀丞相”，高进领一众侍卫跪下，万念俱灰道：“今晨一恭桶车行至东宫门前，因惯例如此，卑职等未加防备。熟料那拉车的太监竟是甘露宫皇贵妃的侍女假扮，她们施计蒙蔽卑职等，诱骗太子出宫，趁乱下手……卑职等疏忽大意，罪该万死！”
    “好！好！”车骖顿了顿，稍稍冷静，计上心头。他做出怒极反笑状，“先是岑德举抗旨、弑君，再是皇贵妃指使下人谋害太子，这岑家三番两次大逆不道，该当何罪？！”
    “且慢！”郑陵运出列，对高进道：“你亲眼所见太子是被这两人所害？”
    “事发时卑职就在那处，看得一清二楚！”
    “后宫宫女数以千计，平常各侍其主，难得照面。这二人既已乔装，又有何人能指证她们出自甘露宫？”
    高进忙推叫出红儿等名姓的那个侍女，她抖抖索索道：“奴婢与她们熟识，可以作证。”
    “既是熟识，何以出了事才认出？！”
    “郑大人！”车轩怒道：“身份出处，多找些宫人即可辨别，你反复纠缠，究竟为何？！”
    眼看郑陵运受困，冯青不加迟疑，拱手道：“行刺太子，风险极大。敢问凶器何在？可有线索？”
    “凶器在此”，高进捧着从红儿胸口拔出的匕首：“她们先是用此物刺杀太子，再以此自尽。”
    “一柄刀竟用了两次？她们没藏着别的凶器？臣请搜身！”冯青道。
    “诸位大人所言甚是”，李成玉也道：“事关者大，请丞相速派人请皇贵妃来此，验明正身。贵妃到来前，不妨先搜一搜二人之身，看有无端倪。”
    “搜！”车骖下令。
    少顷，侍卫从红儿衣襟中掏出一张丝绢呈上，众目睽睽下，车骖无法做事，只得叫太监捧绢读出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