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人下

42 劝进


“次次假装惊愕,我也烦了”,车离微微一笑,道:“你是何等聪慧,洞悉世事,洞察人心,我又何惊之有?云智,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在你面前,是一丝秘密也无了。连左将军都不知晓的心念,竟被你轻易看穿,我……”
    “那便说正事吧”,云智打断他:“你再无隐秘,我亦当直言不讳--车太医,你心中所想与我别无二致。费得这番心机,哪里是为了当个区区辅政?慢说那太子已死,便是没死,我等又哪可给个傻子做嫁衣?岑家此次遭难,更当痛定思痛,不可再将身家性命交与外人之手,哪怕那人是皇帝。即便岑云贤……我大姐,即便我大姐诞下龙子,但那终归是昏君之后,且一婴孩,哪担得起治国重任?车太医早认定我大哥可作天子,多年来诸般算计,也是为此。眼下我爹已死,再无阻滞,正好放手做事!”
    “云智不说说自己的心思?”车离抄起手,笑问道。
    “哼,说便说”,云智森然道:“我同元深背出师门,作别清心观及一众师兄弟,自是有所盘算。我们为成就大事而来,岂能甘心以辅政大臣亲戚之名,在朝中得个不痛不痒的官职?车太医,我一直有个念头--你家破人亡,我则自幼遭弃,有家与无家无异,你我皆如残缺之月,但你夜观天象,当知残月也如满月一般,同样熠熠生辉。”
    “相识数月,这可是云智你最坦诚的一次”,车离叹道:“我直说了,早前所言皆是心声,德才兼备、仁字当胸、心系苍生,方可为君。我自知一心报仇、气量狭小、处事极端,故从未有非分之想。七年前在函关偶遇你大哥,多日相谈,隐隐有些念想。但大齐江山稳固,安泰帝虽小节有失,却勉强算得仁君。不料天下大势,瞬息万变,风云际会之下,竟现出契机。你父亲,大将军岑德举,军功卓著,威望甚高,然终是顾念岑氏一脉过多,气度稍小,若仅为人臣,自无不妥,为君么……”
    “嗤”,元深冷笑:“车太医何必说得这样客气?那岑大将军看似正气凛然,实则呢?对侍婢始乱终弃,更懦弱无能,奉母命任她惨死,又眼睁睁看幼子被逐,这人若当了皇帝,真叫贻笑大方。”
    “元深心直口快,话糙理不糙。”车离赞赏道。
    “只可惜这些糙话,不能说与我大哥,更不能让我那二哥听见”,云智讪道:“车太医,棋走到这步,也该出杀招、定胜负了。”
    “不错”,车离点头:“但此事恰恰要右将军襄助。”
    “自然。这么看来,我大哥急着将父亲之事告知他,倒阴差阳错帮了大忙。”
    “原本该你去找右将军,但他对你成见颇深……”
    “烦车太医代劳。对了,那卫甫也可堪一用。而我,这便去游说何仲、孙明等人。元深!”
    “嗯?”
    “军中五品以上将领,都欺瞒不得。然中军副将之一,井玉,虽随岑家军灭契丹、兴义兵,但至今立场不明……”
    “包在我身上!”
    “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急着大包大揽”,云智假作不悦,“你道那立场不明是指什么?”
    “别人不识,但我可不是别人。”元深笑笑。
    “好了好了,你们假惺惺相互试探,也无需赶在此时”,车离摆手:“各自速去行事,办妥后再来汇合。”
    是夜,云智来到左右先锋帐下,令其召集下属,再对何仲、孙明道:“二位将军,此去长安,祸福未卜”,卫甫传信之事尚无外人得知,云智正好趁机办事:“众将追随岑家,忠心一片,但正因如此,我才不忍欺瞒。皇帝已然驾崩,留遗诏命太子继位,车骖、车离辅政。岑家若是事败,便坐实了谋逆大罪,株连九族。你们随大军起事,也脱不了干系。”
    “我等自下决心,举义旗、清君侧,无论成败,绝无怨言!”何仲高喊,众将亦齐声附和。
    言至于此,一帮军士还能说出这种话,云智深感云仁平日里必是爱兵如子,才可收获这万死不辞的声援,这绝非威压可致,乃是仁德使然,念及此,云智不由心折。他稳稳心绪,又道:“天大的灾祸与天大的富贵,不过一线之隔。车骖等人大逆不道在前,皇帝一时不察、受了蒙骗在后,但遗诏无可更改。诸位若要匡扶正义,只有一条路可走……”
    “请四少爷明言!”
    “岑家的冤屈,再无他人能洗清,但我等世代为大齐武将,岂可屈从小人,含冤受死?”
    “四少爷所言极是!”
    此刻得车离密令的卫甫跌跌撞撞扑进帐中,按吩咐叫道:“左将军叫卑职来找四少爷去大帐!”
    “何事这般紧急?”
    “这……”
    “在场的都是左将军亲信,你但说无妨。”
    “是!卑职乃禁军统领胡恪胡将军副将卫甫,奉命前来向左将军报信:太子在宫中被歹人刺杀,已气绝身亡了!”
    卫甫高举令牌,云智叫何仲上前验看,何仲细查后道:“确是禁军所持!”
    “先扶卫副将下去”,待他走后,云智才道:“太子遇刺,皇帝再无其他子嗣,这车骖极可能篡位……”
    “怎能让那贼子坐江山?!”孙明高呼。
    “诸位!大齐已无后人,谁可取而代之?难道真要让车骖为继?!就再无其他人选了么?!”何仲应喝。
    “谁说没有?!左将军宅心仁厚、普天共知,若另立新君,论威望、论人品,左将军哪一点不在车骖之上?!”孙明高声发问。
    “正是!”一众军官齐道。
    “诸位再想想”,何仲发问:“若车骖当了皇帝,我等是何下场?”
    众人心知肚明,个个惶恐忧虑。何仲又道:“我等为大齐征战,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妻儿老小如何保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拥立左将军为君,事成后家小可保不说,以左将军才德,他当上皇帝也是万民之福!”
    军官们相互看看,略微颔首后,齐齐跪下,道:“听左先锋调遣!”
    云智心喜,却假意忧道:“我大哥为人素来光明磊落,怎肯应下这等事?”
    “无妨”,孙明拱手道:“只要四少爷与我等一条心,先瞒着左将军,筹措妥当,斩断后路……”
    “好!”云智道:“众位各去准备,天明前等我消息!”
    “静候四少爷!”
    这边厢车离游说云义倒颇顺利,云义本就存着将昏君佞臣一网打尽的决心,早已不想维护齐朝,惊闻父亲自尽,更是义愤填膺,无所顾忌。他素来敬重长兄,车离一劝,当即应允。但车离既无武功,又不会法术,哪能觉察帐幕后有人偷听?而那人,正是他心存戒备的柔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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