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在雨季之后

第八话
    [1]
    考试周终于来了。但是热闹的校园依然没有因此而停止它的喧腾。尽管你可以看见有大把大把的学生在考试的间隙临时抱佛脚地在看书，但是你也可以看见“只求及格就好”的少年少女们依然把自己青春用在唱K和桌游上。
    楚可可考完第一门出来，天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这雨已经连着下了三天了，气温也跟着降了三天。即使是楚可可也终于无奈地放弃了那些好看的时装，穿上了羽绒服。她从墙壁上的伞架上找到自己的伞，回头看去，这个时候林念走出来，对她挤了挤眉毛。
    楚可可知道她考得好。昨天晚上她们寝室四个人一起押题，没有想到后面几道大题全部压中，简直是意外之喜。等林念找到自己的伞，两个人一起随着汹涌的人群往楼下走去。
    下到二楼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声音喊道：“楚可可！林念！”
    她们在嘈杂的人群中努力分辨声音的来源，终于从她们上面的楼梯上找到了挥着手的汪海，以及他身边的郑博远。
    在那一次汪海主动帮林念在食堂打饭之后，四个人之间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一点。虽然相处还是免不了尴尬，但是至少不至于避免见面了。
    “你们是去吃中饭吗？”汪海穿过层层人群来到她们面前。
    “嗯。”她们点点头。
    “我们跟你们一起吧，我和郑博远今天都忘记带钱包了。”汪海说道。
    “可以啊。”两个女生爽快地答应。
    四个人在人满为患的登高路找了一家店，等好不容易有人走了，赶紧抢到手。楚可可把菜单递给对面两个男生一份，说：“你们想吃什么自己点好了。”
    各自报了单之后，楚可可到柜台处点单。
    等她回到桌子上时，发现汪海和林念已经熟络地聊了起来。
    “你还说我，你高中的时候不就因为追一个女生被老师知道然后当着全班把你写的情书念出来吗？”林念毫不留情地把汪海的底揭穿，说：“那封情书老师应该现在还留着吧。”
    汪海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总提干什么。”
    楚可可在林念身边坐下，说：“高中的时候有人喜欢林念吗？”
    她是在问汪海。
    汪海说：“有啊。”
    “有吗？”林念说：“我怎么不知道。”
    “我啊。”汪海毫不顾忌地说道。
    一下子，场面尴尬下去。
    汪海又说道：“这么尴尬干嘛，不就是我喜欢你嘛，弄得好像你们都不知道似的。”
    “……”林念说：“你不提这件事我们会更自在。”
    “我又没有逼你答应。”汪海振振有词地说。
    楚可可总算见识到了林念口中汪海犯起浑来是什么样子。不过她却觉得这个样子挺可爱的。坦坦率率地承认，即使你不答应又有什么关系呢？楚可可一瞬间又想到了自己。心情顿时低落下去。
    这个时候，忽然一只手伸过来，还没有等楚可可反应过来，一个男生就往楚可可这边倒过来，那只手抵住男生的背，阻止了那个男生的身体压向无处闪躲的楚可可。
    原来是刚才过道拥挤，那个男生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还好郑博远眼疾手快。
    楚可可看了郑博远一眼，对方面无表情，好像刚才伸手的并不是他一般。楚可可轻声说：“谢谢。”
    “不用。”郑博远冷淡地说。
    [2]
    当章晗露在第二门考试中作弊被抓的消息传到楚可可耳中时，她的第一反应是章晗露为什么要作弊？
    “这还要问吗？”林念说：“章晗露什么事都喜欢争第一，硬实力比不过别人，就只能靠这些旁门左道了。”
    楚可可说：“应该不至于这样才对，我记得章晗露这几天一直在复习才对。”
    “你怎么知道她这几天在复习？”林念神色怪异地问。
    楚可可说：“难道我们每次去找自习教室的时候，你没有看到过章晗露吗？我就看到过好几次。”
    “是吗？”林念表示：“我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总之，章晗露考试作弊太不值了。”楚可可说。
    在南明大学，考试作弊被发现虽然不至于被退学，但是一定会记大过。这一条铁则没有人任何学生身上改变过。即使曾经有一个省长的儿子在这里就读，作弊被发现，也没有得到任何照顾。
    “这样一来，她以后无论是奖学金，还是保研都没有希望了。”楚可可说道：“而且她在学生会也无法再待下去了。”
    “为什么她在学生会也无法再待下去了？”林念问。
    “这是学生会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一旦学生身上出现了道德品质上的问题，并在全校给予了通报，这样的学生怎么可能代表我们院的同学成为我们院学生会的成员呢？”楚可可说道。
    “总之，这不关我们的事啦。”林念说：“说到寒假，你考完之后几号回家？”
    “二十二号。”楚可可说道。
    “你回去这么早啊。”林念说：“考完的第二天就回去了。”
    楚可可说：“你几号回去？”
    林念说：“我要月底才回去。”
    “家教啊？”
    “嗯。”
    [3]
    原真思气定神闲地从考场出来。有同学问她：“考得怎么样？”她也都很坦率地回答：“感觉还行，但是不知道最后怎么样。”
    她班上的同学都知道她上个学期期末考试有一门被教务处老师统错了分。大家笑笑，彼此分手。原真思已经从同学那里听说低年级的章晗露因为考试作弊而被抓了。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这阵子，她对于章晗露已经彻底失去了好感。
    她拿着伞往教学楼外面走去，大家都往教学楼外面走，非常拥挤，正在她心里面不断抱怨教学楼的楼道设计太不合理的时候，忽然一摊冰凉的冷水从她头顶浇下来。
    “啊——”原真思全身的力气就仿佛用在了这一次惊叫上。
    整个楼道里的人都往这边望过来，一瞬间喧哗的教学楼里这一片好像成为了绝对静止的真空区。
    原真思浑身发抖地转过身，看见章晗露手中拿着水瓶，站在上面的台阶，漂亮的脸蛋上挂着嘲讽而阴冷的笑容。
    “你等着，我跟你没完。”章晗露露出冷笑。
    这件事迅速被发到学校的论坛上。一下子热门事件从前不久的“抱着女生飞奔到校医院”变成“来自学妹的报复”。
    在楚可可和林念从程思思和吕琳那儿听说这件事时，已经有能手在校园论坛上发了一篇事件解析贴。
    “泼水者叫章晗露，是设计院2014级的学生。被泼者叫原真思，是设计院2013级的学生。据悉，前天的考试中章晗露被发现在考场携带小抄被老师抓住，将被按照作弊被处以记大过的处分。而实际上这次考试作弊是原真思……”发帖者好像当事人一般把事情的始末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这是谁啊？”林念从程思思的电脑上把这篇帖子看完，问道。
    楚可可说：“这还用问吗？这件事所有人都不知道，一下子这么事无巨细地曝光出来，肯定是当事人。这个帖子分明就是在为章晗露喊冤，那肯定就是章晗露发的咯。”
    “她希望通过这种方式阻止自己被记大过？”吕琳问。
    “如果这件事闹得够大，学校老师肯定会再次组织调查，而且肯定会调出监控记录。”楚可可说：“问题就在于，章晗露是不是真的作弊了。”
    “那你觉得她真的作弊了吗？”林念问。
    楚可可沉思了一会儿，说：“如果她真的考试作弊了，摄像头肯定捕捉到了她作弊的时刻，那么把这件事弄得这么众所周知肯定对她不利，还不如想其他办法低调解决。所以，她应该是没有作弊的。”
    “那难道真的是原真思找人诬陷的？”程思思惊讶地问道。
    楚可可说：“不，原真思不是这种人，她太心高气傲了，心高气傲的人是不会用这种手段的。”
    “既不是章晗露作弊，又不是原真思诬陷，那是有小鬼吗？”林念吐槽说。
    楚可可却陷入了沉默，不再作声。她从置物箱中拿出一双袜子，说：“我出去一下。”
    “你去干嘛？”林念问道。
    “本侦探要出去破案了！”楚可可回头回头对三个人扬了扬眉毛。
    [4]
    园区的学府时光中。
    大约是因为正处于考试周的缘故，平时冷冷清清的店面此时却几乎坐满了人。
    楚可可提前预定了一个靠窗的小包间。包间也并不是四面环墙的房间，而是一边是巨大的落地窗与店外的篮球场隔离，一边是棕色的窗帘与店内的公共区隔离。
    大约过了十分钟，章晗露姗姗来迟。
    她环视一圈店内，找不到楚可可，正准备打电话，楚可可的脑袋从中间那个包间的帘子里面探出来，说：“这里。”
    章晗露在楚可可面前坐下，说：“你今天把我约出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去你寝室看你笑话是更好的选择。”楚可可面带微笑地说。
    章晗露看着楚可可，许久才说道：“你把我叫出来到底什么事？”
    她双手环抱，好像什么都不畏惧的模样。
    “我来帮你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的。”楚可可说道。
    “哈？你是来搞笑的吗？”章晗露没有想到楚可可竟然会给出这个答案，她抓起放到一边的包就起身准备离开。
    “我知道你没有作弊，我也知道原真思不可能诬陷你。”楚可可一点儿也没有挽留她，只是盯着她的眼睛心平气和地说道。
    章晗露站在原地看了楚可可两秒，重新坐下来，说：“你在帮原真思说话？”
    “我为什么要帮她说话？”楚可可微微一笑，“比起讨厌你，我应该更加讨厌她吧。”
    章晗露蹙起眉心，问：“那你为什么帮我？”
    “我不是帮你。”楚可可说：“我帮的是江寒学长。”
    “什么意思？”章晗露问。
    “你觉得江寒学长最后会推荐谁当部长？”楚可可问。
    “之前肯定是原真思……”
    “之前肯定是原真思，但是在你和陈柳的努力下，也未必没有变数，是吧？”楚可可靠在椅背上，说：“但是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陈柳永远没有可能。”
    “什么意思？”章晗露脸色一变。
    楚可可说：“江寒从一开始就选定了原真思，无论原真思在接下来的竞争中多么弱势，也不会改变江寒学长的心思，因为陈柳曾经害过一次江寒学长，准确地说，陈柳没有在江寒学长和另一个人竞争的时候站在江寒学长这边或者是保持中立，而是帮助对手给江寒学长使绊子。”
    “这件事我为什么不知道？”章晗露脸色一僵。
    楚可可说：“因为你过早选择了陈柳，江寒学长不可能跟你说这件事，原真思更不可能跟你说这件事。”
    “那……”章晗露欲言又止。
    楚可可说道：“陈柳翻身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原真思逼出学生会，就像当初原真思逼我一样。”
    章晗露皱起眉毛，“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你们三个人中谁最占劣势？”楚可可问道。
    章晗露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眼睛里面闪过难以置信。
    “你是说？”
    “学校论坛的帖子是她帮你写的吧？”楚可可问道，“那个ID显示的IP地址并不是我们这栋宿舍楼。”
    “是……”章晗露整张脸都阴沉下去。
    楚可可说：“这件事情真相大白了。”
    我们都曾见识过一个人的手段能够有多么的心狠手辣。和《甄嬛传》里面那些心计相比，这种级别的陷害简直就像是过家家。但是，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校园里面，最简单的陷害也不啻于险恶的人心。我们都以为学生是最单纯的群体，我们都习惯了在父母长辈面前做一个乖小孩。可是，一旦一个人在这片荒原中战斗，你总会遇到那种喜欢阴谋诡计的人。面对这种人，我们还能乖乖做一只小白兔吗？
    “之前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情……”章晗露面色苦涩地说。
    “我知道，都是陈柳的主意。”楚可可说：“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