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音

进入东海深处，神龟行驶的越发平稳，容莞掀开车帘视野变得开阔亮堂起来，珊瑚石礁璀璨夺目，掩映在其中的精灵兢兢业业的孕育海底的奇珍异宝，年轻貌美的水族姑娘绕着水草旁若无人的嬉戏……
    容莞不知不觉看呆了去。
    在久负盛名的东海水晶宫，容莞第一次见到了除白含光白吟歌兄妹以外的亲族，白小九的长兄，现在的白龙王。
    白龙王走下高高的王座，他看上去很年轻，凡人三十多岁的相貌，头发灰白鲜亮，衣饰发冠华贵夺目。
    一路领略了东海盛景的容莞暗自咋舌，没想到她父亲家竟是如此富贵，随便从谁头上摘颗珠子恐怕都能抵上张大嫂卖一辈子酒的吃穿用度。
    白龙王走到她面前，措手不及的跪了下，吓得容莞六神无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抓他起来。
    “龙王大人这是干什么？可是嫌我寿命太长要折一折？”
    “下神不敢，神女身份荣贵，今日又从勾陈垣而来，下神当得跪拜。”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你现在可以起来了。”
    白龙王这才起身，退到离容莞两步之外的位置，容莞身后白含光说道：“父亲大人，我听您的吩咐把阿容带回来了，帝君也答应让白龙宫好好弥补阿容。”
    白龙王看了眼白含光，对容莞说道：“神女一路劳顿，龙宫已为神女备好上房，神女可要去休息？”
    容莞点头：“谢龙王大人。”说完补上一句：“含光哥哥叫惯了我阿容一时改不了口，其实我姓容名莞，大人可以叫我阿莞。”
    送走了容莞，水晶宫大殿里白龙王皱着眉头气恼的看着白含光，一肚子责骂的话因他摆着问心无愧的一张脸完全没了发泄的口子，白龙宫气极的甩了下衣袖，快步走回王座。
    “本王早跟说过白龙宫高攀不起这个公主，你偏不听，还打着本王名号去接她回来，你知不知道她会给白龙宫带来祸端？”
    白含光单膝跪地：“父亲大人，阿容是白龙宫的骨血，你当真忍心看她孤苦无依饱受流离之苦？”
    “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些年来帝君仁慈没有追究到我白龙宫，但那是因为帝君不知道她的存在，现在帝君知道了，绿帽子越戴越大不说，他能忍受象征帝族的神火之力为他人所用么？还有，她为何会住在勾陈垣？难不成帝君是要她做侍妾么？”
    “玉清境唯紫薇垣和勾陈垣两处可居，紫薇垣乃朝堂之所在，阿容只能暂居勾陈垣。”
    白龙王嗤之以鼻：“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话说完，白龙王看到家臣双手举着个小卷轴跪在殿门中央，他忍了气，挥挥手让家臣进来。
    家臣进入大殿中央，在白含光身后跪下，高举卷轴：“禀龙王大人、世子，海上瀛洲的大司命派人送了拜帖来，说是岛上有重要人犯逃到白龙宫，恳请龙王大人让他来叨扰几日。”
    白含光接过卷轴，打开：“大司命向来深居简出，什么样的逃犯能惊动他亲自来抓？”
    白龙王对家臣下令：“迎接大司命之事就交由你去做。”
    “等等父亲大人，此时还是由我来办吧，大司命乃东海上仙，又师出凤麟洲，我们白龙宫不能怠慢他。”白含光合上卷轴。
    白龙王挥挥手让家臣退下：“是我考虑不周，大司命性格古怪怠慢了他于我白龙宫绝无益处，你多上心。”
    白含光步向王座，将卷轴交到白龙王手上：“大司命的拜帖上写着与友人一道来访，众所周知，大司命心高气傲，仙神两界想攀附他的不在少数，却鲜有跟他交好的，倒是紫宸宫的魔君清蘅跟他走得相当近，这友人，会不会是魔君清蘅呢？”
    听到魔君清蘅四个字，白龙王身躯紧绷，仿佛这个曾让神族险招灭顶之灾的魔头正用利剑驾着他的脖子，他闭了闭眼：“含光，切勿胡乱猜测，他没有来白龙宫的理由。”
    “是，父亲大人，是我太过杯弓蛇影，我即刻去安排接待大司命事宜。”
    嘴上这么说，白含光心底俨然存了份顾虑，瀛洲岛上的大司命来的蹊跷，带友人来就更蹊跷，如果那个友人真是魔君清蘅，白龙宫绝不能坐以待毙。
    而眼下容莞的事要棘手的多，白龙王面前他假装有理有据，事实上白龙王担心的同样是他担心的，他父亲有句话说的没错，帝君是绝对不会让象征帝族的神火之力为他人所用的。
    白龙宫为容莞准备的房间简直是用金银珠宝堆积成，床榻案几无一不镶金嵌银，用于装饰的帷幕和屏风上花纹清一色由金丝绣成，铺天盖地，要闪瞎容莞没见过世面的双眼。
    屏退左右，容莞掀开铺在书案上的锦缎，摊开在地上，一件件往上面扔宝贝，边扔边喜滋滋的念叨着发财了发财了。
    把这个房间搬空，她准能成为敦煌城数一数二的大财主，造大屋住，喝西域美酒，吃整条羊腿，胡姬歌舞享用不尽……那又如何呢？
    手里攥着珍珠步摇，容莞疲软的躺倒在屏风前，手臂撑开，金银珠宝哐当哐当的滚落到别处。
    她在人间呆得久了便得意忘形起来，以为荣华富贵足够填补她的空虚，可她不是一个人凡人，凡人区区几十年寿命，心头的孔只消荣华富贵一项足矣填满，她不老不死，心头的孔千千万，荣华富贵连其中最小的一个也填不满。
    活得越久，越贪心，越想拥有得不到的东西，这些东西的得到与否终究逃不开一个人，所有的悲喜均由他施舍。
    容莞长长叹了口气，攥着步摇的手松开，与此同时另一只横空出现的手将步摇接了住。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容莞嚯的起身，看到司命捏着步摇哈了哈气再用衣袖使劲擦了擦，发现容莞盯着他看，他回以一笑：“这么好的东西你不要给我嘛，我四处游学可是很需要盘缠的。”
    容莞一袖子挥过去，司命倒扣在地，嘴顺利闭上。
    容莞脚在司命背上碾了碾：“你怎会在此处？”
    司命在地上从容莞身前爬到身后，一起身，兜在衣服里的金银首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司命笑得合不拢嘴：“早就听说白龙宫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能投胎到这白龙宫阿莞你上辈子一定做了不少好事，话说回来你是白龙王第几个女儿？我司命大仙对六界秘辛无所不知怎从未听说过白龙王有个叫容莞的女儿？”
    “谁跟你说我是白龙王的女儿？”
    “你别骗我了，不是白龙王的女儿你为何叫白含光哥哥？为何能住在这富丽堂皇的屋子里？”
    容莞伸伸懒腰，走到屏风后的床榻上躺下：“我告诉过你我父亲是东海的白小九？”
    啪啪啪啪啪，司命怀里的金银珠宝泄洪一般坠到地上，傻眼：“容姮……女君和……白小九？”
    容莞点点头，司命几欲晕厥。
    半晌过后，司命满腹委屈的围着容莞：“你居然是容姮女君之女？居然是白小九之女？阿莞啊阿莞亏我把你当亲姐妹看待，你居然骗我！”
    容莞闷闷的：“你没问过我啊。”而且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母亲是昆仑山的容姮女君。
    司命捶胸顿足：“我问你，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任莞想勾搭帝君，帝君婚约在身没把她放在眼里？”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什么叫好像，是切切实实有，你可知与帝君有婚约的是谁么？就是昆仑山的容姮！”司命说着还配合上狰狞的表情动作，堪要把容莞吓出失心疯来，容莞不负他所望吓得打了个大大的冷战。
    “难怪我总感觉他想要我小命，原来是因为容姮把绿帽子戴他头上了，这么说来我还差点就成了他女儿。”想起白龙王特别提到的勾陈垣，容莞叫住眼前来来回回晃个不停的司命：“我问你，勾陈垣是个什么地方？”
    “你问勾陈垣作甚？那可是帝君的后宫，你这辈子看都没机会看一眼的地方。”
    ……容莞决定还是不给司命看她从勾陈垣刮来的金子比较好。
    不过司命终究是看尽天下风流□□，容姮、帝君、白小九的恩恩怨怨往人间一搁压根算不上惊涛骇浪，该牵连下罪的白龙族人一个个活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像他这种安分守己的反倒要靠浑水摸鱼敛别人家的财过日子。
    想到此，司命愤愤不平，裹了原先的金银首饰不说，白龙宫为容莞准备的新衣也概不放过，包袱里塞满了他干脆往自己身上套，他身量虽比一般男子小些但穿上女子服饰照样紧绷在身，滑稽可笑。
    容莞笑得前俯后仰，啧啧称奇：“司命啊司命，你是吃了多少熊心虎胆才转性的？敢跑来白龙宫明目张胆的偷东西？”
    这时司命转穿衣为脱衣，身上衣服脱到只剩下里衣，再一件件套上白龙宫华丽的女服，碰着心仪的还要到铜镜前搔首弄姿一番。
    容莞见了更笑得不能自已，司命丝毫不受她干扰，不慌不忙道：“熊心虎胆我是没吃，可今时不同往日，帝君与清蘅大人的百日之战将至，白龙宫是帝君的头号狗腿现正忙于调兵布战，哪想得到自家后院进了贼，再说了白龙宫奇珍异宝多如牛毛大仙我拿的不够沧海一粟。”
    容莞赫然止了笑，跳到司命面前挡住铜镜：“何为百日之战？是胤琩君要跟清蘅大人决斗么？”
    司命得意，有模有样的翘起兰花指戳了戳容莞额头：“阿莞啊阿莞，你看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没了本大仙你可怎么活？”
    容莞一巴掌推到司命脑门上，司命踉踉跄跄眼看要踩着地上的珍珠项链摔个狗吃屎，容莞拉住他前襟一个利落的旋转把司命压倒在铜镜上：“给我老老实实的交待，别装腔作势。”
    司命双手挡胸：“好好，我交待，马上交待，百日之战是帝君跟清蘅大人百年前定下的约定，两人以百日为期相战于九重天九霄台上，百日后清蘅大人胜帝君即永不为难他。”
    “他们为什么要定下这场约定？胤琩君不是清蘅大人的父亲吗？”
    “错错错，六界之内没有谁会当帝君是清蘅大人父亲，清蘅大人闻名于世的是他早些年嗜杀成性的恶名，遇人杀人遇神杀神，就连九重天上都有两名上神死于他手，胤琩帝君最是嫉恶如仇怎会认他为子？千百年来两人缠斗不休始终没灭掉对方，后来清蘅大人不知怎的性情大变，做派越发温文尔雅还跟我师兄走的越来越近，但杀孽已铸帝君怎会放着他的命不要？可我师兄很偏爱他不忍看他受帝君追杀之苦，便从中斡旋使得他们定下百日之战的约定。”
    “你师兄到底是什么人？胤琩君为什么要听他的？”
    说到师兄，司命有几分飘飘然：“我师兄大司命可是东海位阶最高的上仙，白龙王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他跟帝君也曾是忘年之交呜呜呜……”
    下面的话因两颊被容莞捏住化成一串呜呜声。
    “百日之战什么时候开始？九霄台在哪里？”
    “呜呜呜。”
    容莞松开手，司命瘫倒在地：“哎呦我的老腰，阿莞你个没良心的是要杀了我吗？”
    容莞没来得及开口，耳边传来一阵敲门声，随即听到白含光在门外说道：“阿容你还没歇息吧？可否开下门？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司命一听，脸腾地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