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情是朵莲花

一九七七年暑假即将来临，莲花一个人在幽静的山林间走着，此时此刻，四周太安静了，反而让人心中不安。
    突然，远处隐隐传来一阵悠扬而又凄凉的笛声，似在倾诉着心中的孤寂、郁结与无尽的思恋，夹杂着淡淡的哀愁。让人听了也不知不觉心生共鸣，渐生惆怅与酸涩。莲花鼻子一酸，眼睛一红，忍不住想要潸然泪下。
    是谁躲在如此僻静的山林中用笛声来渲泄自己心中的哀愁，无尽的思念？是谁有如此高超的技艺？
    莲花被动听的笛声所吸引，好奇地循声而去，越走越近，很快便要接近笛声传出之地了，突然一颗大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莲花的眼帘，那不是辛一生吗？
    他慵懒地斜靠在大树下，唇边横着一支长笛，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动弹着。阳光映照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熠熠生辉。他专注地吹着笛子，那透露出孤独倔犟气息的身姿好似一幅绝美的图画。
    他身后的大树旁靠着一杆□□，旁边还有几只小猎物。
    他的身边还蜷缩着一条大黑狗，嘴里伸着长长的舌头，专注地仰望着辛一生，似乎它也能听懂笛声似的。
    原来他在这里趁打猎的间歇休息。真傻，怎么没想到是他呢？纵观附近村落，还有谁吹笛能吹得比他更动听？
    莲花不由停住了脚步。自从辛一生搬到太阳小学，他们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单独见过面、说过话了，最多只是在学区开会时远远地望一眼。
    正因为这样，再加上莲花不愿让善良的木芊芊再被人误会而和盘托出了木芊芊的秘密，因此有关莲花和辛一生的谣言已经不攻自破，人们想起那次在雷公井村的荒谬传言，就明白也许这一次又错看了莲花。
    虽然如此，莲花还是不敢打扰辛一生，更怕他们再次单独见面，一不小心让人看见，又引来流言蜚语。
    躲在树丛后的莲花悄悄移动脚步后退，准备绕远路走。哪知以前一直同辛一生一家住在王家小学的大黑狗嗅到了莲花熟悉的气息，汪汪的叫着快跑到莲花身边，晃动着尾巴，来来回回亲热地嗅个不停，还伸出舌头舔了辞莲花的手。
    “莲花，是你？”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地询问声。
    莲花怔住了，她没想到大黑狗暴露了她的行踪，让辛一生发现了她。她犹豫着，进退两难。
    辛一生却站起身走过来: “你去哪里？这么急？”
    “我去平田村，给杜鹃抓药。”
    “什么？杜鹃病了，重不重？”辛一生一听，关切地问道，杜鹃是他十分喜爱的孩子。
    “没什么事，就是皮肤过敏，吃了很多药都没用。最近到当年给莲英治病的老中医那里开了几副药，好多了。今天要再去抓几副，巩固巩固。”
    “啊，没事就好，杜鹃这孩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我和芊芊一直把她当作儿媳看待呢。可惜芊芊……唉！”
    “芊芊……还没她的消息吗？”莲花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又引得辛一生伤感难过。
    “没有，我到衡州老家去找过，根本没她的讯息，也不知她去了哪儿。唉，都怪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她是为了我和虹虹好，才故意找碴离开我们的呢!”
    “她能去哪儿呢？一个平素娇滴滴的女人家，要找口饭吃，多不容易啊！不知会遇上怎样的困难，得快点想办法找到才行。”
    “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不知她藏哪去了。不过，我不会放弃的，一定要找到她。”
    木芊芊的户口一直在老家，没迁过来。她在天禾就相当于黑市户口，所以她一直只能代课，无法转正，连辛虹也一直无法落户。现在她一走了之，还真没地方去找。
    “是呀，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她。其实你也不容易，现在除了辛虹，连个其他的亲人都没有，更应该珍惜芊芊。”
    莲花深切地同情辛一生的可怜处境，自己虽然日子过得很苦，但毕竟有个家，身边有父母弟妹，有众多的亲友，而他一个大男人孤身带着一个小孩，多么不易啊。
    “我到了暑假，可能会到处去找芊芊，如果我一时半会回不来，我想把辛虹托付给你照看。”辛一生突然说道。
    “你放心去吧，辛虹那么懂事，我一定会照看好他。”莲花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其实我知道我不说你也会照看好辛虹，就像上次寒假一样，真的太麻烦你了，虹虹那孩子，他就只愿去你家，因为你是真心待他，还有他跟杜鹃和杜仲最玩得来。有你照看，我一百个放心，只是太辛苦你了。”辛一生充满感激和歉意地说道。
    “别客气，这都是互相的。辛虹很懂事，他就像大哥哥一样带着我的几个孩子，我也轻松很多。杜鹃她们几个整天就吵着要去找彩虹哥哥玩。”
    “孩子们的友谊是最纯真的，如果大人之间也能这样该多好。”辛一生由衷地叹道，他知道杜若虚对他和莲花还是有所误会，“唉！不知不觉又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你赶快忙去吧，我送你一程，这段路太偏僻了。”
    “不用麻烦你了。路不远，很快就能到，不如你在这里再把刚才吹的那首曲子再吹一遍，我边走边听，就好像有个伴在身边。”莲花期待地望向辛一生，刚才那段曲子真是太好听了。
    辛一生怔了怔，然后面带欣喜地说: “好吧，想不到你也喜欢听。”
    “好的曲子大家都喜欢听，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吹得稍微快乐些，不管生活中遇到什么伤心的事，我们都应该多听些更平和或者更欢快的音乐，心情才会慢慢好起来，今后才更有希望。”莲花谈的是音乐，实际上是劝辛一生。
    “嗯，莲花，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会想办法振作起来的。”望着正向前方迈步而去的莲花，辛一生突然说道，“莲花，你知道吗？刚才那首曲子我以前只吹给芊芊一个人听过。”
    莲花双脚一顿，颇有自知之明地说: “是你专为她写的？那我还是换一首听吧。”
    “不，这是我父亲写给我母亲的歌，歌名叫《一生爱你》，还有歌词的。我爸教我吹这首歌的时候，告诉我说，这首歌只能吹给最爱的人听。”
    莲花怔了怔，能写出那么美的歌，辛一生的父母一定是出身很好，很有教养，很痴情的人吧。他好像从没跟人谈过他的父母，大家都以为他从小就是孤儿，并不知道他自己的出身。
    “原来你有父母呀！”莲花脱口而出，又马上住口。废话，哪个人不是父母生出来的？！
    莲花忙改口: “不，不。大家都以为你从小就没见过父母。”
    “我有父母的，在我心目中，他们是世上最恩爱、最完美的一对，是最疼爱我的父母。解放前我十岁时才跟他们失散。因为我父母的身份特殊，我不敢告诉别人，所以大家都以为我只是一个很小就失去亲人的流浪儿。”
    “啊，身份特殊？……那你怎么会跟他们失散呢？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说是你把他们弄丢了，为什么？”莲花没想到一直被称为流浪儿的辛一生竟然有如此神秘的身世。
    “解放前夕，我十岁，有一次我因为贪玩，没跟家人打招呼，就跟几个同学出去玩，结果路上碰上打战，几天后，等我回到家，却发现我家已经被战火所毁，家人不知所踪，有人说他们全死了，也有人说他们逃走了。我去投奔亲戚，结果因为我的身份，他们都不敢收留我。从此我就隐姓埋名，四处流浪，直到被芊芊一家人收留，供我读书，考上大学，毕业后来到天禾工作。所以我是自作孽。如果我不那么贪玩，也许我不会与家人失散。所以我改名辛一生，就是因为那首《一生爱你》的歌，同时警示自己，因为自己不听话，才会失去了父母，辛苦一生。”
    “难道你不庆幸正因为这样，你躲过了一劫，没有跟他们一样死于战火？”
    “我想他们应该还活着。我离家前，父母叫我那几天不要随便出门。可惜我没听话，后来我回去，有个邻居悄悄告诉我，战火烧起来的前两天，我的家人四处找我。直到最后一天，他们才不得不悄悄离开。他们刚走不久，一个炮弹落下来，我家就陷入了一片火海。”
    “那个邻居没告诉你他们去了哪里？”莲花问。
    “没有。”辛一生摇摇头。
    “可惜了。”莲花遗憾地说，“既然你认为他们还活着，希望你们一家人今后有机会再见面。”莲花没有再追根究底，因为辛一生说他的父母身份特殊。
    “我先走了，要早点赶到老中医家。”
    “好的，你快去吧，等下我再用笛声送你，就不会害怕了。不管听到什么笛声，都不必回头，不必说出，心里明白就好。”
    辛一生望着远去的莲花，将竹笛重新贴近唇边，再次吹起了刚才那首悠扬的乐曲。
    莲花走出几十米远，听到辛一生竟然还是吹了那首《一生爱你》，不禁愣了好一会，却听到笛声停了，辛一生的歌声传来，曲调正和《一生爱你》一模一样！
    莲花想起刚才辛一生说的话，蓦地眼泪夺眶而出。她明白他在歌中想要对自己说的真心话了，这就够了！自己这些年来默默地喜欢他，如今总算明白他的心里其实也有过自己。就让这种喜欢互相埋在心里，互相欣赏吧。就像他说的那样，心里明白就好，不必回头，不必说出。因为他们心中还有各自更在意的人！
    歌声停了，笛声再次响起，仍是那首《一生爱你》。她听出了那悠扬的笛声中少了起初那种孤寂与忧伤，多了快乐与留恋、感激。
    那笛声一直远远地陪伴着莲花走过寂静无人的那段山路，直到莲花到了能看到远处劳作的人们时才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