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情是朵莲花

道州师专一间办公室里，杜若虚正盯着几本他和几个教师新编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和《鲁迅选集》等学校自编教材书发呆。因为粉碎了“四-人-帮”，以前的教材已不能适应新形势，所以许多大学都纷纷重新组织教师们重新修订新的教材，特别是前言和后序都必须紧跟时代的步伐，杜若虚自然是编写组的一员。
    这些书里都留下了他和同事们的大名，这是杜若虚的名字第一次变成铅字，这本来是让他极为有成就感的，可是书刚编成没用多久自己可能就用不上了。
    他的耳边似乎还响彻着肖福清在学校教职工例会上讲的话:在党的英明领导下，目前全国形势一片大好。这几年学校招生少，我们学校前几年被错误批判而离校的部分老师即将重新回校工作，因而教学人员超标。通过一段时间的讨论研究，经上级批准，学校准备让七零年第一批从下面各县抽调来的全部老师和后面几年抽调来的部分老师重新返回原来的学校工作，也就是釆取哪里来回哪里的方法。这些同志也可以自己想办法联系到其它地市的师专工作，请这些同志做好准备。
    肖福清硬是把这样一则令一群人心中悲愤的消息，说得云淡风轻。当另一个校长报出杜若虚的名字时，杜若虚心中一片冰凉，他明显地看到肖福清那得意而狡诈的眼神似有意无意地瞟向自己。名单中不出所料还有与肖福清夫妇同时调来的赵子华！
    大家都心知肚明，杜若虚和赵子华都是肖福清最不想看到的人，他俩一个是陈莉所痴爱的，一个是爱陈莉爱得痴狂的。
    会后，杜若虚心情复杂，这件事情学校早就已经说过，但当时还没制定具体的方案，哪些人留哪些人走，都没定，杜若虚也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还抱着很大的希望留下来，毕竟自己的成绩摆在那里。想不到现在最坏的结果居然真的轮到自己头上来了！
    毕竟从大学重新返回到原来的中学教书，不仅工作累得多，更重要的是面子过不去。想像着当年的旧同事们异样的目光，甚至可能还有幸灾乐祸、鄙夷的目光，杜若虚那颗清高自傲的心就忍不住隐隐作痛。那些人中肯定有人在背后嘲笑:去了大学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灰溜溜滚回来了？
    算了，新阳还是别回了，想办法回自己家乡所在的林州师专吧！那里离家近些，回家交通也更方便，便于照顾家人。实在不能到林州师专，回天禾教中学也行，总比离家那么远要来得好。反正在外地也是差不多的工资，又不求升官发财，不如照顾好家人。这是杜若虚前不久写信回家，谈了自己的忧虑后，父母和莲花在回信中宽慰自己时所表达的意思。
    “杜老师，肖福清太不是人了，竟然公报私仇，针对我们两个人!论教书，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我俩？竟然要赶我们走，我不服!走，我们一起找肖福清评理去。”赵子华冲进来气冲冲地拉着杜若虚就往门外走。
    “子华，别冲动，肖福清是有备而来，学校的安排其实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当年是我们取代了那批被错误处理的老师的位置，现在他们被确认没问题回来了，我们就该让出这位置啊！”杜若虚边劝说，脚步却不由自主随赵子华而去，毕竟他也还抱着点留下来的希望。
    “话是这么说，我们确实不占理，不过我还真不甘心。当年又不是我们自己找来的，我们也是组织选拔来的，凭什么叫我们来就来，叫我们走就走？我看找肖福清没什么用，还不如去找陈莉帮忙，凭她对若虚的态度，绝对会想办法留住若虚的，至于我们两个，看能不能沾点光。”和赵子华一起来找杜若虚的刘飞雨说道。
    一听到找陈莉，杜若虚不禁踌躇起来。他不想再给陈莉制造困扰！
    记得前两年刘明芳还因为陈莉和肖福清吵架之事找过杜若虚，刘明芳恳切地说: “若虚啊，要说呢，你应该是我最中意的女婿，可惜我们缺少那个缘分。可以这么说吧，你是我两个女儿的最爱，可也正因为如此，你祸害了我的两个女儿啊，你害她们一个丢了命，一个丢了魂啊！死者长已矣，可是活着的那个，我希望她能收魂，收回对你的那片心，把心放在她现在的家，做一个正常的妻子，能够夫妻同心。希望你以后少去打扰她，少跟她见面。”
    “喂，若虚……杜二三！你怎么啦？走不走啊？”刘飞雨发觉杜若虚没跟上，回头一看，杜若虚站在原地发愣呢！
    “我……”杜若虚犹豫着。
    “唉！我什么我！快走！”赵子华平日做事漫不经心的，今天却有点急火燎燎。
    “走吧。”刘飞雨也上前来搭上一只手拉着杜若虚一起往前走。
    被他们拉着走了一段路，杜若虛突然听见陈刚夫妇急匆匆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什么？他们两个又吵架了？还让不让我们这两个老的省心哪？”
    “还不是因为那个杜若虚的事，那是上级的决定，莉儿却无理取闹，非说是福清公报私仇。撒泼要福清想办法留下他。”
    “唉！这个杜若虚呀！真的是我们陈家的克星啊！难道我们陈家上辈子欠他了？”
    “别胡说八道了。快走！”陈刚已经看见杜若虚三人就在他们不远处了。
    杜若虚一脸尴尬地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哎！这不是杜若虚是吗？来来来，过来，让我好好研究研究，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害了我家雪儿不够，还要害莉儿一家不和，直到现在连个外孙子都不让我抱上。你滚！你滚啊！给我滚得远远的！”
    “明芳！你疯啦，怎么这么对若虚呢？他以前可是你最喜爱的孩子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同了。人的感情是可以转变的，可是莉儿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杜若虚，既然你不娶她，你就离她远远的呀，眼不见，心就不痛了。”
    “咦？阿姨怎么能怪若虚呢？人家若虚前些年是要远离你女儿才来道州的，谁让你女儿硬要追来的？”刘飞雨在一旁替杜若虚打抱不平。
    “你……”刘明芳被噎住了，手指着刘飞雨说不出话来。
    “算了，我们回去吧！别再去添乱！”杜若虚心中一阵翻腾，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边拖着刘飞雨往回走边回头对刘明芳说，“阿姨，你放心，我家父母妻儿都劝我回老家去好好照顾他们，我欠他们太多了。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我真的该回老家去照顾他们了。你们以前对我的好，我无以回报，就让我向你们敬个礼以表感谢。”
    说着，杜若虚转过身朝陈刚夫妇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陈刚夫妇愣住了，老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他……”刘明芳指着杜若虚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
    “唉！你呀你……”陈刚指着刘明芳也不知该说什么。
    “哥，你别急，我正在帮你争取留下来的指标……”陈莉远远地看见杜若虚，赶忙追上来说。
    唉！躲都躲不开！必须跟她说清楚了。
    杜若虚无奈地停下脚步，对气喘吁吁追过来的陈莉说：“陈莉，不劳你费心了。我家父母年纪大了，孩子还小，要我回去照顾他们。”
    陈莉一愣：“哦？你愿意？”
    杜若虚点点头：“其实前几年他们就劝我想办法回去了，只不过那时我还下不了决心。这次学校的决定促使我下定了决心，也可以圆了家人的心愿。”
    陈莉不甘心道：“你还是再仔细考虑考虑，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条路。”
    杜若虚怕陈莉继续纠缠不清，只好硬着头皮扯了个谎说：“家里已经帮我联系好林州师专了，那里跟我们学校是同一级别的，离家近得多。而且在同一个地区，今后夫妻俩想要调到一个地方工作容易多了。我也该为莲花和孩子们多着想了。”
    陈莉喟叹一声：“还是莲花有福气哪。”
    暑假来临，杜若虚收拾好行李，望着空了许多的房间，杜若虚一阵不舍，住了几年的房间，从此自己将不再回来。背着行李，出了房屋，杜若虚的视线围着道州师专整个转了一圈，顿生惆怅，这里曾经熟悉的一切人和事，自己也许不能再相见。
    “杜老师，我们来送送你。”赵子华和刘飞雨等一群同事走了过来，大家争着帮杜若虚提东西。
    “杜老师，一路顺风，有机会再来这里。”道州车站内，大家目送杜若虚所坐的车缓缓离开车站。
    车站口，杜若虚望着道州这些熟悉的街道，心中怅然。
    忽然，一个熟悉的中性声音传来：“哥，我来送你了。”
    原来，车在车站口速度还很慢，车门也没关，还在等着来坐车的乘客，陈莉竟然避开同事们，在车站出口，攀上车门前来送行。还没说上几句话，司机就赶陈莉下车。
    “哥，一路顺风，我会记着你的。”
    陈莉只好扔下一个包裹给杜若虚，依依不舍地噙着眼泪下车了，此时杜若虚的眼眶也早已通红。
    望着车窗外渐渐消逝的陈莉的身影，杜若虚不禁潸然泪下，他以为为了避嫌，她昨天已单独提前来告别过了，今天不会再出现，想不到她还是来了。自己这辈子欠她太多呢！昨天，陈莉提前来送行时的话语还在耳边响起：
    “哥，你真的这么狠心离我而去，连让我只想远远地看着你在我身边和我一样慢慢变老的愿望都成空吗？”
    “看来，我们今生的缘分真的尽了，尽了……我们真的将没了一丝一毫的联系了。”
    “不，你还会在我心里深藏，刻骨铭心。于你，我或许只是匆匆过客，过客般的开始，过客般的结束。可是，你是我追寻了半生的脚步，是我红尘中最美丽的邂逅，是我执着一生的残缺。我们今生无缘，只好期许来生，希望能再续前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