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情是朵莲花

暑假一到，辛一生就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去寻找木芊芊的征途。车到林州市，刚一下车，竟然在汽车站遇上了满脸沮丧的杜若虚。
    四目相对，两人都眼带惊诧，他乡遇故知？本应惊喜，但自从莲花与辛一生的传言传出后，虽然杜若虚明知他们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杜若虚从此就不待见辛一生了，对辛一生完全没了好脸色。
    最后还是辛一生先开口:“真没想到，能在林州遇见你，记得以前你回家都不必绕道林州的。到林州有事？”
    杜若虚沉着脸点点头，毕竟在他乡遇到认识的人还真不容易。
    “哦！”辛一生敲敲脑袋说，“看我这记性，我今天在福满上车前，刚好碰见你父亲去赶圩，他说你要调回我们林州地区工作了？调回来好呀，可以照顾到家里。”
    “想是想，可是很难，应该没希望了。我最适合的学校是林州师专，可这个学校今年也是只出不进。”杜若虚谈兴不高。他找到林州师专的领导，结果人家压根不认识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才几句话就打发他了。
    “林州你有熟人吗？你可以找人帮帮忙。”辛一生关切地问。
    杜若虚沉默地摇摇头。
    “也是，你跟我一样，都是死啃书本的人，哪里有什么熟人？”辛一生自嘲地拍拍脑袋说，“那你有什么打算？还回道州去？”
    “不知道。”杜若虚犹豫地说道。
    “我觉得你还是回来吧！反正在哪儿都是当老师，林州师专不行就回天禾吧，你到天禾一中去问问，听说那里正欠老师。回到天禾离家近，照顾父母妻儿更方便。自从芊芊离开后，我才更深刻地认识到，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跟家人在一起，其他的一切都是虚的。家才是最温馨的港湾，不管你行多远，最终都得靠岸。你看你现在父母年纪大了，孩子们年龄又小，正是需要你照顾的时候。现在不回，更待何时？”
    杜若虚一怔，想不到辛一生竟然会跟自己不谋而合，杜若虚不由得对辛一生又有了一丝好感。
    “嗯，没办法就只好回天禾一中去看看了。我不打算再回道州，那里离家真的太远。”
    “是呀，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该好好为家着想了。天禾一中，你有熟人么？”
    杜若虚摇头。
    辛一生说: “现在天禾一中的校长李璞玉是我以前在一中工作时最要好的朋友，他是个很正直，很爱才的人，我写个条子，你拿去找找他。他能不能接你，主要还是看你自己的能力。我这只是给你指个路。”辛一生说着，从身上掏出纸和笔，唰唰唰写了一张便条递给杜若虚。
    两人分别，辛一生踏上了寻找木芊芊的路程，杜若虚则直奔县城而去。
    杜若虚没想到到天禾一中的过程这么顺利，李璞玉一看杜若虚的简历，再看杜若虚的仪表，欢喜得不得了。
    有教过大学的相貌堂堂，满身书卷气的人来自己学校教书，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杜若虚不费吹灰之力，成为了天禾一中的一员。
    一九七七年下期开学，莲花才被调到鸟嘴角小学教书。今天是星期六，莲花满脸喜气。因为开学半个多月了，杜若虚带着去天禾完小读三年级的杜鹃趁着礼拜休息要回家了。
    这是杜若虚到天禾一中教书后第一次回家，因为天禾一中前几年改名为五七干校，学校在乡下还有个农场，杜若虚一开学就带着学生去干校农场勤工俭学半个月，吃住在那里。直到今天上午才回到学校，下午学生放假回家，杜若虚就赶紧带着杜鹃坐了两个多小时客车回家了。
    “爸爸，姐姐。”刚刚远远看到鸟嘴角村，一拐弯，杜若虚父女就听到杜仲惊喜地叫声，接着从路旁一个泥塘里跑出一个光着身子，身上覆满了泥浆的泥人。泥塘里还有好几个小泥人站起来好奇地向他们张望。
    “小仲，你在这里干什么？”杜鹃问。
    “洗澡呀。”杜仲理所当然地回答。
    “洗澡？这里能洗干净吗？”杜鹃看着那个满是淤泥，只有中间一小滩黄水的小泥塘问。
    “嘿嘿，天气多热呀，这里只有这个泥塘可以洗澡。”
    “洗个鬼呀！就知道贪玩，连这么脏的泥塘都不放过。”杜若虚用手指轻轻敲了虚敲杜仲的脑门，这个儿子太调皮了！
    “哎哟！”杜仲装作很痛的样子惨叫一声，一眼却瞥见了杜若虚另一只手上抓的一只鸭子。
    “咦？鸭子？哈哈，有鸭肉吃了！”杜仲一把接过鸭子，两手捧在满是泥浆的胸前，屁颠屁颠地往村里跑。
    “妈妈，妈妈，爸爸和姐姐回来了。还有一只鸭子，我们有鸭肉吃了。”
    莲花抱着杜蘅从最靠近路边的一间古老的小祠堂里走出来，满面笑容地望向杜若虚和杜鹃走来的方向。
    “妈，我们回来啦！”杜鹃飞一般跑过来，搂住莲花和杜衡一阵亲热。
    莲花和杜若虚互望着，都感觉眼睛热热的。
    那个古老的小祠堂就是鸟嘴角小学。杜若虚是第一次到鸟嘴角村，望着比王家小学小了许多，旧了许多，光线暗了许多的鸟嘴角小学，他不由得直撇嘴。这还真是学校就是教室，教室就是学校啊！老师的住房就是在教室边用木板隔出来的一间可以铺两铺小床，放张小方桌的又破又旧的小房子。
    围着村子转一圈，这个地方可真是个人们口口相传的穷乡僻壤啊。巴掌大的村子，三面环山，破旧的泥砖墙，草房子随处可见。村边只有一口小小的长满绿藻的死水塘和一条小娃娃都能跨过去的小水沟。听说一到干旱季节，村民挑水就要经过对面山顶上的太阳小学到几里外的山那边去挑，山那边就是和王家对面的石塘村。难怪杜仲和那群孩子会在泥塘里洗澡。
    “鹃鹃。”
    跟在杜若虚身后闲逛的杜鹃回头一看，辛虹正躲在一间屋后悄悄朝她招手。
    “咦，彩虹哥哥，你也来啦。”杜鹃赶忙悄悄跑过去，高兴地拉着辛虹的手摇个不停。
    “嗯，听说你今天要回来，所以我早就过来了。怕你爸看见我不高兴，刚才我才没过来。”
    “彩虹哥哥，别怕，我爸就那样的人。你家离这远不远？走得很累吧？”
    “不累。我家离这也不远，就在对面那座山上，走半个小时就到了，以前我爸妈也在这里教过书，村里的人我都认识。”辛虹指着对面的山上说道。
    “嗯，彩虹哥哥你真好，知道来看我。走，我们回去，给你看我从城里带回来的好东西。”杜鹃笑着拉辛虹往鸟嘴角学校走去。
    杜若虚转身不见了杜鹃，赶紧回到学校住处，看见杜鹃、杜仲和辛虹高兴地在一起看杜鹃带回来的小人书，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辛虹跟辛一生太像了，所以他早就不喜欢辛虹了，更不喜欢他们在一起玩得来。不过因为孩子们坚持，他也没办法阻止，只好装没看见，眼不见为净。
    晚上，杜若虚大显身手，做了一道他到天禾来学会的一道县城一带的特色菜——天禾血鸭。这道菜跟别处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要将鸭肉裹上鸭血炒熟，口感特别香辣鲜嫩。这道菜的烹制非常讲究，关键之处是制血和上血的方法特殊。
    鸭血必须在杀鸭时就用碗接住，边装边用筷子快速来回搅拌成凝胶状，表面如同红绸缎般光滑闪亮，鸭血放在碗里却不粘碗，用筷子一挑鸭血，鸭血还能扯成丝状，鸭血就制成功了。
    鸭肉必须先炒干水，再来放油盐，还有姜蒜辣椒等香料焖熟，等鸭肉能嚼动了，就可以上鸭血了，鸭血倒在鸭肉上，快速地反复翻炒，使每块鸭肉都能均匀的裹上一层薄薄的褐色胶状鸭血，飘出阵阵诱人的香味，趁热出锅，趁热吃，那真是鲜香爽嫩。
    当然制作的过程根据个人的爱好，还有一些细小的区别，配料也可作微调，有加上蛾眉豆的，有加上炒香的花生米的……最重要的是掌握好上血时的火候，火候不够，红红的鸭血让人害怕不卫生，不敢下嘴；火候太过，鸭血成渣状，如吃烂泥，口感不佳。
    杜若虚喜爱美食，来到天禾后居然发现离自己村子几十里外的天禾县城不仅与福满一带语言不同，连风俗习惯都有很大的区别，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三里不同音，十里不同俗”吧。最让他感兴趣的就是这道美味的天禾血鸭和一种当地人自酿制的倒缸酒。倒缸酒他一时没办法学会，但这道菜他硬是想方设法，又是偷学又是拜师，用比学生时期读书还要虚心、认真的态度学到手了。
    血鸭还没出锅，肉香就飘满了整个学校，把杜鹃和杜仲、杜衡几个小馋鬼引了过来，围在灶旁直流口水。
    菜刚一出锅，装在碗里，几只小手就迫不及待的伸了过来，顾不得烫手，抓起一块鸭肉就往各自嘴里塞。饶是杜若虚平素对孩子们严格约束，如今却用菜勺挡也挡不住几个已经一周都没碰过荤菜的孩子们的出格行为。
    吃饭了，一家人其乐融融，边喝倒缸酒边吃鸭肉，莲花感觉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满足。这样团团圆圆的日子现在基本上每个礼拜都能享受到了，不用像以前那样每隔半年才能享受到。
    杜若虚也很感慨，还是跟家人在一起过得实在呀！只可惜杜鹃三姊妹非要留下辛虹吃晚饭不可。杜若虚看他怎么都不顺眼，还不如今天在路边碰上的那个跟他父亲一起放鸭子的黑瘦小男孩可爱，杜鹃打趣地叫他“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