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皇帝

第29章


  至于客氏,与魏忠贤相为表里,在宫中的身份像太后又像皇后,《甲申朝事小记》叙客氏的煊赫相当详尽,转录如下:
  出宫入宫,必传特旨,清尘除道,仪仗大约与皇后同。内臣皆蟒袍玉带,步行摆队,客氏盛服靓妆,乘锦玉辇,从宫婢数百,前提御炉,焚爇沈香龙涎,氤氛如雾。纱灯角灯,红蜡黄炬,亮子数千,黎明耀如白昼。呼殿之声,远迎数里,清远悠长,拟于警跸。从者数千,皆车如流水,马若游龙。客氏张青盖羽幢,俨然神仙在上。
  客氏的亲属不多,一子侯国兴封伯爵,一弟客光先官拜都督。这样威风到天启七年八月,出了大事——熹宗一命呜呼了!
  手头没有实录,不知记熹宗死因若何,《明史本纪》则仅有简单的记载:
  (天启七年)秋七月乙丑朔,帝不豫……八月乙巳召见阁部科道诸臣于乾清宫,谕以魏忠贤、王体乾忠贞可计大事……甲寅大渐,乙卯崩于乾清宫,年二十三。
  科道诸臣有所谕示,又十天病势恶化而崩。以他的年龄及天气和得病的时间来看,不是急性的心脏病、高血压,也不是慢性的肺结核,大概是伤寒、湿温之类的险症。
  五十、熹宗曾有覆舟之事
  谈到熹宗的死,就其过程而言,与武宗颇有相似之处。武宗是一个有名的顽童,他的得病不起,出于一种偶然的因素,《明史本纪》:
  (正德)十五年,九月己巳渔于积水池,舟覆救免,遂不豫。
  又《明武宗外纪》对此记载较详:
  还至清江,复幸太监张杨第。逾三日,自泛小舟渔于积水池,舟覆溺焉。左右大恐,争入水掖之出,自是遂不豫。
  按:此时武宗系以“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后军都督府太师镇国公朱寿”这个怪衔名,亲统各镇边兵征宸濠,事实上宸濠早为王守仁所平,武宗不过借此戏嬉一番而已。及至凯旋还京,为“不豫”后的三个月,即正德十五年十二月,告捷于太庙,第四月大祀天地于南郊,呕血于地,竟至不能终礼,延至第二年三月崩逝。以呕血不能终礼的情况看,似乎是生活不正常所导致的胃出血,而致疾之由,则为落水受惊受寒。
  熹宗亦有覆舟之事,《甲申朝事小记》:
  熹庙五年五月十八日,祭方泽坛回,即幸西苑,与客氏乘舟,饮酒乐甚。上身自刺船,二内臣佐之,随波荡漾,方相顾欢笑,拟若登仙,倏忽大风陡作,舟覆,上与二内臣俱坠水底。两岸惊呼,从者俱无人色。内官谈敬急奔入水,负帝以内。二臣已毙于水,船上金宝酒器,并湮没无存。
  此是否熹宗所以得病的原因,已无从推断,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就是武宗与熹宗之死,皆未得尽其天年,是起居无节、纵欲自伐的必然结果。
  还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熹宗之死,是魏忠贤的大不幸,因为客、魏相为表里,难得有熹宗这样一个傀儡。魏忠贤以兵权尚未归入掌握,虽有篡位之想,却还不敢动手,熹宗在位,便得一最好的庇护,可以逐渐培养势力。不想羽毛尚未丰满至能够“振翅高飞”的地步,骤失靠山,无怪乎他会哭得“目尽赤肿”。当然,这副眼泪中或亦有感情的成分在内,但无论如何不及利害关系的深刻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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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宗崩逝信王入承大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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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一、熹宗崩逝信王入承大统
  《明史纪事本末·魏忠贤乱政》篇有一条记事,颇值得留意,说霍维华的内弟陆荩臣为管理午门的太监,曾进仙方“灵露饮”:
  其法杂取糯诸米淘净入木甑蒸之,甑中底安长颈大口空银瓶一,米渐添渐熟,水渐熟渐易,不数易而瓶中之露满矣,乃米谷之精也。上饮而甘之,以余沥分赐近侍,及上不豫,忠贤归罪于此。
  由这条记载,可以推想到:第一,“灵露饮”非“红丸”之类,服用不致引起病症,但唯有伤寒对饮食须特别注意,或者此条记载有疏漏,陆荩臣是在熹宗得病以后进“灵露饮”,引起症状的反复;第二,魏忠贤对熹宗的病势顿为关心,而且其变化似乎出于魏忠贤的意料,所以并无应变的准备。
  熹宗死在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二日,病危时由于张皇后的安排,召皇五弟信王入,谕以“当为尧舜之君”,再以“善事中宫”为托,旋即崩逝。此亦为危疑震撼的一刻,当时朝臣惴惴不安,多以为魏忠贤将有非常的逆谋,朝中会发生变乱,所以整夜在寓观变,到第二天才上朝,因为内中主持无人,情况甚乱。据《明史纪事本末》载:
  厥明,至殿门,宦者持门不得入,告以宜用丧服。既改服,又言未成服,宜如常,群臣奔走出入者三,气喘且不续,哀诉宦者乃得入。既哭大行皇帝,司礼太监王体乾及忠贤在丧次,独体乾语礼部备丧礼。忠贤目且肿,无所言。群臣出,少顷独呼兵部尚书崔呈秀入,屏人语移时,秘不与闻,或曰忠贤欲自篡,而呈秀以时未可止之。
  又有一说,魏忠贤拟迎立福王。不论如何,“时未可”三字是魏忠贤的致命伤。从上引的记载来看,魏忠贤在宫内是有绝对的控制力,毫无疑问;而宫门之外的天下,纵令生祠遍地皆是,却不能为所欲为,此亦是连他们自己都深切明了的。所以然者,一方面是兵权不在手中,另一方面则以皇帝的权威根深蒂固,挟天子以令诸侯固无奈其何,如果想天下自为,就会遭遇到普遍而强烈的反抗。
  五十二、信王入宫表现沉着
  既不能取而代之,就得有积极的表现。大致历史上热衷利禄,或处于政治斗争尖端的人物,都有见风使舵的本领,倘不能篡位,就得成拥立之功,所以魏忠贤亲自把信王迎入宫中,先做了拥立的姿态再说。
  此时宫中,群情惶惶,而都在观望之中,情势则非常暧昧,谁也不知道魏忠贤及其党羽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信王当然亦深具戒心,受到忠告,甚至不敢食宫中之食。不过,他在宫中的第一夜表现得非常好:
  上(按:指熹宗)崩,忠贤自出请王入。王危甚,袖食物以入,不敢食大官庖也。当是时,群臣无得见王者,王秉烛独坐。久之,见一阉携剑过,取视之,留置几上,许给以赏。闻巡逻声,劳苦之;问左右,欲给以饮食,安从取乎?侍者以宜问之光禄寺。传令旨给取之,欢声如雷。次日,即皇帝位于中极殿,受百官朝,毋贺。(《明史纪事本末》)
  按:熹宗崩于天启七年八月乙卯,信王即皇位于丁巳,则入宫之日当为丙辰,且在下午,中间有好几个时辰的“无主”状态。以传统来说,储位早定,则先帝一崩,首迎储君。因此,从时间上来推论,说魏忠贤曾想自篡或改立,确为事实。
  信王即位,是为思宗。这是个被人谈得很多、引起争议也多的皇帝,他后期的作为不在本文所谈的范围之内,论他即位之初的表现,却相当沉着。当其时也,魏忠贤及其阉党自知冰山已倒,大祸将临,各人都亟亟乎求自保,而手法不一。魏忠贤最初采取一种蛊惑的手法。据说,有一天晚上,思宗方在读书,忽闻异香一缕,令人心荡不已,思宗找太监来查问,太监答奏,说是照例爇燃此香,思宗长叹说:“皇父皇兄,皆误于此。”立命撤走。由此可以想见,太监是用一种“催春”的香味来引诱皇帝惑于女色,如果思宗上钩,立刻便像郑贵妃为光宗进美一般,有绝色宫人准备在那里,非导帝于荒淫一路不可。
  蛊惑之技既无所施,魏忠贤只好请辞东厂,思宗故意不许,并有其他的安抚表示,作用都在稳定局面,待时而发。
  五十三、客氏叩辞熹宗梓宫
  安抚的行动,见于史书记载者有二:
  一、国子监司业朱之俊,奏劾监生陆万龄请在国学为魏忠贤建生祠。陆万龄虽被捕下狱,但魏忠贤奏请停止建祠,却蒙“优答”,凡以前魏忠贤生祠御赐的匾额,照旧可以悬挂。
  二、赐太师宁国公魏良卿、少师安平伯魏翼鹏铁券。按:铁券起于五代,明太祖得天下,拟仿制以赐功臣,不知制式。当时吴越钱武肃王的后裔家藏有此,明太祖遣使取来,照式仿制。洪武三年大封功臣,并赐铁券,共分七等,形式如瓦,高六寸五分至一尺不等,广一尺二寸五分至一尺六寸不等,用嵌金的字记明受赐者的履历、功绩,以及犯罪时免刑减禄的数量。券分左右两半,左颁功臣,右藏内府,仿兵符的办法,用到时能够符合,始为有效。以后除永乐初靖难功臣有受赐者外,一直到天启六年,魏良卿始又以肃宁侯晋封为宁国公,加赐铁券。此时当属改赐较高等级的一种。魏翼鹏这时只有两岁,亦受赐铁券,由此可以推想。魏翼鹏为魏良卿之子,魏忠贤的亲属,以魏良卿最有势力,为防止他蠢动,所以思宗赐其父子铁券。
  在魏忠贤请辞东厂的同时,客氏出居宫外,临行之前,叩辞熹宗的梓宫,取出一个绣龙的黄包袱,内中包着熹宗的指甲、牙齿等等,焚化灵前,痛哭而去。
  至此,客、魏的命运已非自己所能掌握,虽未盖棺,亦可论定,而阉党也到了结算生平的时刻。
  阉党除了王体乾等太监以外,外廷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之称,其中巨擘,首推“五虎”之魁的崔呈秀。
  崔呈秀是蓟州人,天启初当淮扬巡按御史,声名狼藉,任满还朝,作为都察院“召长”的都御史高攀龙检举他贪污不法,吏部尚书赵南星议罪要充他的军,崔呈秀夜投魏忠贤哭诉,愿为干儿,因而成为魏的第一号心腹,无日不见,每见必屏人密语,倾陷善类,为之一空,而“暮夜乞怜者,莫不缘呈秀以进,蝇集蚁附,其门如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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