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楼台烟雨中

虽然尹良等人在贡院值守了两夜，但心中却明知不会真的有人来抢夺试题，主要责任实际上是落在陈嗣和李公公身上，而羽林军的任务便只是堵着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出，压力自然也不大，礼部所提供的环境和饮食又都十分体贴细致，第二夜甚至搬来了躺椅，第二夜众人几乎是在躺椅上睡了一夜。
    恩科会试当日，天还未亮，礼部尚书姜阳便同羽林军副统领韩熙纯一同前来请出了皇上钦定的试题，又过不久，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彭恭也率领着监考和巡查的官员也陆续到位，贡院顿时熙熙攘攘的忙碌了起来。尹良等人回到休息间洗漱妥当，立即前去监察组同其他羽林军汇合参加巡查工作。整个恩科会试有二十余名官员负责各个片区的定点监察和流动巡查，代岩、尹良和沙郁又被韩熙纯副统领分到流动巡查组，而带队的组长“凑巧”是右补阙蔡大人。
    蔡大人领了任务，同尹良等人来到庭院中等候考生入场，尹良见四下无人，凑到蔡大人身旁问道：“东来那边顺利么？”
    蔡大人双手背在身后，眼睛望着正徐徐升起的朝阳，未看尹良一眼，口中却道：“昨日何东来乔装成官宦府中的亲信，到由庐商所开的富祥酒楼和庐诚客栈兜售了一整天，放出了二十多份，名单已在我怀中，一会你便与我一同去立这大功。”说罢蔡大人整理了一下衣领，难掩喜悦和兴奋。
    尹良却道：“虽然看护试题的主官是陈嗣，可我与代岩等人也参与其中，此事若追查起来，我们三人怕是也逃不掉干系。”
    蔡大人仍然看着远方，平静的答道：“这你无需担心，羽林军上报给朝廷的名录中，在贡院值守的根本不是你们三人，事发之后，自会安排三名军官顶替你们。”
    尹良道：“如此一来岂不是要无端累了其他兄弟？”
    蔡大人笑道：“陈嗣在值守时中途离开，这一点那个一同值守的宦官可以作证，我们捉住的考生又都是陈嗣的庐州老乡，何东来与那些考生兜售试题时，也声称自己是陈嗣的门客家臣，这诸多证据汇拢在一处，全部都指向陈嗣，朝廷也便不会怀疑问题出现在羽林军身上，又怎会去危难那三名羽林军。”
    尹良听了，沉思片刻，又道：“我有一事不懂，不知当不当说。”随后顿了顿，未待蔡大人言语，尹良又紧接着道：“那陈嗣为人谦和，也算忠于职守，依我看，他远非十恶不赦的贪官污吏，我们天怒门这次的做法几乎可以说是赤裸裸的诬陷，天怒门这样费尽心机的算计他，是不是有些过格。”
    蔡大人听闻尹良如此一说，转过脸来盯着尹良的眼睛，严肃的说道：“世间奸邪之辈，分小奸与大奸，你所说的贪官污吏、恶霸奸商，无非是贪图些小利，那些恶霸奸商为害不过百里，贪官污吏揽财不过万两，对于江山社稷来说，只算得疥癣之疾；而你所说的那位为人谦和的陈侍郎，与其兄陈觉，收买人心，结党营私，为一派私利，对圣上和朝廷的策略横加阻碍，这才是真正的大奸大恶，他们所编织出的朋党才是我大唐的心腹之患，在大是大非面前你务必要分辨清楚，免得他日酿成大错。”
    尹良不再言语，只点了点头，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混乱，他明明觉得蔡大人的话中有些不妥，却又找不到问题的所在。当初在宣城县做小捕快时，每日忙忙碌碌的目的就是为了刮些油水，为了银子可以不顾一切，自然也不会纠结，尹良这几日自己也在想，若是在一年前，为了往上爬，做这等有违道德的事，根本无需犹豫，而此时的心境却大有不同，尹良现今虽算不得巨富，但手头也还宽裕，收入又很稳定，早已不再把钱财放在首位，可也恰恰因为如此，尹良反倒陷入了迷茫，蔡大人一直声称天怒门是当今皇上李璟亲自授意设立的，一切行动都是在为李璟服务，可即然如此，且不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李璟不方便亲自搬倒陈嗣，那么只需钦命试题之后自己将内容透露给韩熙载便可，又何须由自己冒着风险来盗题，可见对陈嗣的行动也并非圣意，只是韩熙载的意思，甚至也有可能只是韩熙纯的意思。
    蔡大人见尹良神色迷离，也未深说更多，又昂首挺胸的望向远方。过不多时，各地来参与恩科会试的儒生们纷纷开始入场，贡院虽已在每个考生的桌案上备好了笔墨纸砚，却不禁止考生自备笔墨，因此不少考生都带着自己用得顺手的笔墨，用布袋装着来带考场，贡院门口要逐个袋子检查是否携有夹带，恩科会试考试的考生又多，这给在门口值守的羽林军带来了不少麻烦，虽已有四组羽林军军官负责考生进场的搜擦，因此贡院门口排起了长龙。
    礼部尚书姜阳见此状况，忙去寻找在贡院坐镇的御史彭恭和羽林军副统领韩熙纯，又增派了四组羽林军在门口分流，这才勉强在预定时间让考生入场。
    时辰一到，主考官礼部尚书姜阳正式宣布了此次恩科会试的考题，与尹良所得的题目一字不差，沙郁见了忙向蔡大人提议赶快行动，蔡大人却不急，在考棚外拉了把椅子坐下，口中道：“庐州考生都在我们分管的区域内，还怕被人夺去这功劳么，先休息片刻，一会去将他们一网打尽。”
    开考半个时辰之后，蔡大人起身，带着尹良等人，依照何东来提供的名单和考场的名录，对买过题的儒生逐个收查，几乎所有名单上的考生身上都带有作弊的夹带，不到一盏茶时间，便揪了十余名考生出来，蔡大人让代岩等人押着这些考生直接来到了御史彭大人处，汇报了发现的情况，又特意强调出现问题的考生全部都来自庐州。
    彭恭听闻此事，也意识到问题严重了，立刻将作弊考生传了来，只稍加恐吓，那些文弱书生便已吓的屁滚尿流，登时便招出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