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过留生

49 49 怀疑


大殿门一开,前前后后走来好几个人,全都低着头,迎着光,像漂浮在云端里,看的不甚清楚。
    待走近了,我才认清这几人模样。
    从左至右分别是牢头、疏黎和若灵。
    后面一排一刷齐跟着三四个狱卒,也都低着头。
    走到我附近,全都齐刷刷跪下来对着远处的姬遥磕头。
    先开口作证的是牢头,他上前一步,颤巍巍跪下来,行了一个大礼后道:“卑职深知欺君实乃大逆不道,为此卑职不得不站出来说出事实真相。卑职可以作证,王后与罪人青言来往密切,并且卑职曾在青言身上搜到此物。”牢头低头伏在地上将双手举过头顶,手中握着一枚金色绣边香包,上缀浅紫色流苏。
    我认得这个香包,与我给遥的那个一模一样。
    “呈上来。”姬乐奉命将香包检查一遍,又从香包里抽出一块锦帛,一起放妥后呈在姬遥面前。姬遥看到香包后眉头皱起,道:“王后可认得这个香包?”
    姬乐奉命将香包及锦帛端到我面前,我仔细检查了香包的针脚排线,又瞟了一眼从香包里拿出的锦帛,立即从凳子上起身跪下道:“回大王,此香包的确是我亲手缝制,不过这种香包我统共缝了两个,第一个丢失后方才缝了第二个,第二个我将它做了红梅香包送给大王。任凭我如何放肆,也不敢将相同的香包赠给一个罪人。对于香包中的锦帛,更是无中生有。”
    我话刚说完,秋蕊又替我求情道:“大王,姐姐定不会将香包赠与一个罪人。宫中戒备森严,要查,该查是哪个婢仆胆敢拿了姐姐的香包来诬赖姐姐。”
    我真谢谢秋蕊如此求情!
    秋蕊的情刚求完,疏黎的声音响起,“秉大王,奴婢前日打扫王后寝宫时在王后床铺下发现此物。”疏黎手中的证物与大王前日让梓渊送来的复刻品一模一样。姬乐将锦帛抖开后,赫然发现其上面文字与令牌上的永字如出一辙,就连永字旁面的两道竖线也都分毫不差。
    如此处心积虑想要害我,早知当初应该再留一步棋,而不是只有......
    “秉大王,王后宫中一直由奴婢打扫,奴婢打扫时从未在王宫床下发现此物。”迎新急红了眼,噙着泪为我辩解。
    疏黎继续说道:“王后曾吩咐过,寝宫一直由迎新打扫。故迎新未在之时,王后寝宫从未有人进去,所以令牌也从未被发现过。奴婢愚钝,不敢擅自揣测令牌来历,只能将其先呈给秋蕊夫人。”
    秋蕊正憋着笑容坐在姬遥下首,睥睨着跪在殿上的我。
    疏黎未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一直认为她是秋蕊的人,就算不是,也至少不是为我所用。
    如今,她这么说,我便确信,当初我给自己留的那条后路早已足够。
    “奴婢可以为为疏黎作证,当日是奴婢与疏黎一同去了王后寝宫打扫,疏黎发现令牌时奴婢就在身边。”若灵,还是与当初我见到时那般灵动,只可惜,这双灵动的眼睛连夕阳都看不到,我挺喜欢这个名字,实在是可惜!
    我再不想分辨,由着他们说,说完了我再说。
    牢头不知收了多少钱财让他决心不再做墙头草,他的种种言语倒可让人断定,他已彻底倒戈。
    牢头又是跪着磕头,又是一把鼻子一把泪控告我挟持他女儿做了人质,他还大义凛然的说,当初下决心出来作证时就没想过女儿会活,如今,女儿在我宫中不得善终,说完,老泪纵横指着迎新的脸大叫道:“就是她,在青言被处以极刑前拎了饭食来看她。这个女人,就算烧成灰我也认识。”
    秋蕊则是坐在位置上笑花了眼,我估计她早没了耐心,早吩咐人在小厨房做了庆功宴。
    我等来等去等的就是这句话,如今牢头说出来,我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可表面依旧不动声色,道:“迎新是哪天哪个时辰送的食盒,去了几次,能让你见她印象之深,以至于烧成灰而不忘?”
    “十六号晚上戌时二刻,就去了这一次,不过我可以肯定去的人就是她,烧成了灰我也认识。”牢头身后的几个狱卒在此刻起到作用,频频附和着牢头点头。
    迎新不再试图为我争辩,那日,她一直陪着姬瑄,怎会□□去了牢房。
    明眼人都能看出,西睿跟了太后三十余年,想陷害我,就必会把我和西睿撇开。
    牢头都不说的事,我又怎么会去提。
    我只是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大王,我在十五号晚上曾去过罪人青言牢中,那时,是罪人点名了要见我。我以为她会重新交待案发过程,原不过是求我赐她痛快死法,我见再问不出什么,便即刻出来了。此后,再没去过。十六号晚上,迎新一直陪着瑄儿,必不会出现在牢中。”
    他们该泼脏水的已经泼完了。
    如今,是我要洗清自己的时候了。
    我看到姬遥眼角露出一分喜色,与殿下秋蕊一红一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秋蕊这样,就像一只滑稽的白萝卜努力要想要变成红萝卜,却不知道种族决定样貌。心不是红的,怎么能变成红萝卜?
    牢头弃了女儿,赌上所有,怎可允我轻易翻身,他将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小人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我都担心他这样点下去,真能把头点掉。
    若灵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她一见事情或有变化,忙过来加了把火:“奴婢同样以身家性命担保,一言一行句句属实,断不敢欺瞒。”若灵那日灵动不过过眼云烟,往后,我不会再因一个莫须有的名字被迷惑。
    “王后寝宫一向由迎新打扫,奴婢们做的最多的就是打扫浮尘,那日,奴婢之所以擅自妄动王后寝宫,实则另有隐情。”疏黎倒戈了,牢头和若灵都傻眼了,秋蕊彻底又变回了白萝卜,惨白惨白的白萝卜。一时间,殿上各种神情交错相织,气氛,好不诡异。
    疏黎不为所动,继续说道:“那日,若灵在清扫浮尘时无意中打翻了王后床前的棋子,她跑去求奴婢救她。奴婢在与若灵收拾棋子时,顺理成章的发现了藏在床下的令牌。奴婢之所以禀告给秋蕊夫人,也是若灵的缘故。”
    秋蕊“蹭”的一下站起来,整个脸蛋涨的面红耳赤,手指着疏黎的脸骂道:“混账,敢诬赖我。”
    疏黎虽然低着头,声音却不低,“奴婢偏信了若灵的话,为秋蕊夫人添了麻烦,奴婢罪该万死。求大王恕罪,求夫人恕罪。”
    秋蕊听到疏黎的这句话后偃旗息鼓,不淡定的是若灵,静默片刻后若灵开始鬼哭狼嚎的叫冤,牢头更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求饶,眼睛像突出的圆球,整张脸灰色如土,额上磕出的鲜血晕上红色地毯,印出一片深红。
    怀疑疏黎,我便是怀疑了遥。
    我的缺点,便是做不到笃定,做不到相信。隐隐中,我总觉得,这份疑心的背后,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误了什么不该误的人。明明没有哪里不对,我却总觉得身体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究竟......是少了什么?我记不得了。
    疏黎是姬遥的人,疏黎不会背叛,我的疑心是多虑的,所以,从遥提审我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我是......安全的。
    面前的遥,是我今生最该值得信任的男人。
    最后被提审的人是姬瑄。
    准确来说,他是证人。
    我看到姬瑄时,他眼圈红红的,眼里噙着泪,对着我的方向满满磕了三个响头,“对不起,母后,我要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了。”说完,他将头转向了姬遥,声音哽咽道:“秉父王,我可以证明迎新那日清白。”他将十六日中午在佛堂里偷吃肉,与迎新一起赏月,再然后明月高挂,雾气弥漫时,他仍是在迎新陪伴下偷吃了肉的事情完完本本都说了出来。
    对姬瑄来说,他违背了我们第一次相约的誓言。
    他,将这个誓言看的多么重啊!对不起,瑄儿,母后利用了你,可是啊!母后别无他法。
    牢头急红了眼,姬瑄刚说完,他连忙反驳道,“一个小儿的信口雌黄岂可相信。”
    姬遥明显拉下了脸,语气中略带怒气:“我的孩儿说的话是信口雌黄,你区区一个牢头说的话又岂可相信。”
    “大王,奴才不是这个意思。”牢头听到姬遥的话后一下软了下来,整个人伏在地上连声求饶。若灵见此,整张脸毫无血色,眸子里闪着惧色,声音已经打了结,“秋蕊夫人救救奴婢,奴婢还不想死。”
    “混账!还不立刻拖下去给我杖毙。”秋蕊捏紧帕子,厉声道。
    “大王在此,妹妹怎么就擅自发号施令了。”我重新坐到位置上,“大王,我觉得此事应该彻查到底,到底是谁怀着何种居心要陷害我至此。”其实,我走的是一着险棋,疏黎若不是我的人,若灵又岂会在慌神中自乱了阵脚。
    我该庆幸,我遇到的人是姬遥,这个今生最爱我的男人......
    “查,自是要彻查。”
    姬遥刚一下令,若灵就整个人扑向柱子,侍卫们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拦住她。
    侍卫们把若灵拖回原处后,却见她已经七窍流血而亡。原来,撞向柱子不过是她的障眼法,真正让她致命的是藏于身上的毒丸。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无法选择活着。
    牢头见若灵已经自杀,整个人更是摊在地上一动不动,“奴才全都招了,求大王放奴才一条生路。”三四个狱卒亦是伏在地上连连求饶不死。
    早知如今,何必当初。
    招与不招,牢头与狱卒都不会再有一线生机。能留下的,大约是家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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