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与开膛手杰克

第48章



  「但亲爱的福尔摩斯,那怎么可能呢?」
  「因为现在我们知道了,」他轻声说,「有人在说谎。」
  我想不出别的话好说。福尔摩斯重新陷入沉思,他长长的手指打鼓似地互敲着,直到一个震惊的表情迅速掠过他的五官。
  「刺刀的致命一戳,然后是另外三十八个用普通折叠刀刺的伤口。亲爱的上帝啊,这真是昭若白昼。梦克小姐在哪里?」
  「我不知道。邓乐维昨人护送她回家了。他比过去更迷恋她了。」
  「她还跟邓乐维在一起吗?」
  「我说不上来。她对那个人的厌恶似乎已经稍微降低了。不过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没有回答,他已经穿上他的外套,当他朝门口走去的时候,他的围巾看起来像一团红色漩涡。他这么仓促,让我在匆忙跟上他的时候,觉得脊椎有一丝尖锐的不安感直往下窜。
  我们踩着急促的步伐沿着街道出发,狂欢庆祝的篝火到处留下斑驳的橘色光芒,但我们到底是走向史蒂芬·邓乐维的住处,还是梦克小姐的房间,我实在说不不来。在我们步行的时候,福尔摩斯瞪着眼却视而不见,他低下头贴着胸前,同时我努力要自己不去想像梦克小姐睁着眼睛,冷冰冰地躺在巷子里的样子。在几分钟内,我们经过如今已然很熟悉的里曼街警察局;灯光穿过他们窗户上的海军蓝玻璃,投射出一道道冰蓝色的光芒。除了女王陛下认为弓街警局离歌剧院很近而需要更标榜张扬一点之外,其他的大都会区警局都用闪闪发光的钴蓝灯宣扬这里是个避风港。
  「要是把东区的警力部署考虑进来,真难以想像有这么多生命葬送在这个疯子手里。」
  我本来没注意到我的喃喃自语有这么大声,但让我惊讶的是,福尔摩斯突然间停下脚步。
  「华生,你是什么意思?」
  「呃,」我结巴了,「目前白教堂区的安全警戒一定是史上最严格的。每个派得上用场的人手都被调来保护这个地区。任何时候这里应该都有几十个警察——不过当然了,我不知道他们如何安排巡逻路线。」
  「巡逻路线长度在一哩到一哩半之间,先不考虑任何会消耗时间的突发事件,通常需要少则十分钟,长则十五分钟,才能走过一遍。巡逻者彼此互不重叠,虽然他们的巡逻路线确实会让他们在边缘地带碰上其他巡官。此外,除非有犯罪正在进行的嫌疑,否则规定明确禁止他们为了任何其他理由停下来,虽然许多警员会在他们巡逻路线上的某处煤气灯下放壶茶保温。」
  他开始慢慢走到警察局旁边,一只手轻轻拍打着相邻的砖墙。「华生,一个神智错乱的男人杀死五个不同的女性,全都在伦敦的同一个小范围里。他没逃离现场,反而在彻底冷静的状态下留住尸体旁边,把她们剖开来。一完成他的任务,他就逃到安全地带,像鬼魂一样无影无踪……不,不,不。就我刚才说的状况来看,这是不可能的。我真是傻瓜!」他喊道,「为什么我没立刻看出来这不可能?那些巷子,那些偏僻小路,篱笆上的破洞,猫食用的碎肉,血迹斑斑的屠宰场跟恶劣的光线,所有要素似乎都容许这个疯子高枕无忧地干活。然而他采取的行动,不可能只是因为环境容许他这样做。一、两回或许说得过去,运气可能站在他那边,但是他到最近这些日子里还这么成功,让人难以置信。他很狡猾又残忍无情。他为什么要冒搞砸一切的危险,诉诸运气?」
  他又出发了,这次是用跑的。一个个木板封起的店铺橱窗全部模糊成一团,这时我们莽撞地冲向逐渐变窄的甬道,最后冒出头来,进入白教堂路十一月五日夜晚让人悸动的热闹景象中。
  小贩们挥舞着上面标示盖,福克斯与开膛手杰克姓名的粗糙刍像,我们一边闪避着他们,一边冲进车流之中,惊险地避开堵住干道的板车、出租马车跟货车。就在我开始觉得无法跟上我朋友那种快得要命的步调时,他往左侧急转弯,我则认出梦克小姐所住的厢房木门。福尔摩斯大步走到门口,他的额头出现不安的深刻印记。
  「我们面对两种可能性。一个就快要得到证明了,另一个则几乎站不住脚。不过我亲爱的华生,现在甚至连你都相当清楚的是,我以前也曾经犯过错。」
  他敲了两次门,然后迅速地进屋。虽然门没有锁,我们从壁炉里微弱的火光可以看出来,这个整洁的房间是空的。
  「她可能在任何地方,福尔摩斯,」我这么说,比较像是对自己讲的,而不是对我朋友说的。「毕竟这是——」
  「十一月五日。」他摸了一下摆在她桌上的粗蜡烛顶端。「蜡油还是软的。她是在三十分钟内离开的。」
  「现在什么时候了?」
  「照我的表来看,将近两点。」
  「福尔摩斯,她有危险吗?」
  「如果我的假设是对的,她并不比你或我更有危险。然而我没有任何一点实际证据可以支持我,唯一合乎逻辑的另一选择却不怎么讨喜。」
  我尽全力试着回想梦克小姐先前提过的酒吧名称,那里是她展开探查行动的第一站。「福尔摩斯,在她家旁边的街角有一间酒吧。」
  「骑士军旗酒店,在老蒙太古街。医师,这个想法很棒。」
  我提到的酒吧是个欢乐气氛很浓厚的酒窟,有两个壁炉,在天花板低得不可思议的长方形房间里各占一侧。越过烟草燃烧形成的浓雾,我瞥见一对男女坐在一张朴实桌子两侧的破旧扶手椅上,而那位女性看来幸运地拥有一头黑色卷发。
  「她在那里!她没事。」我喊道。
  「感谢上帝。」
  「我相信那是邓乐维。」我强力补充,因为我忘不了福尔摩斯对于他接近梦克小姐深感兴趣,而且我看不出我朋友在想什么的事实,让我感到焦躁。
  「那么一切都跟我想的一样了。」福尔摩斯说道,但我本来期待会出现的欢欣鼓舞,在他语调平板的声音里全然付之阙如。我没时间质问他,因为梦克小姐已经瞥见我们了,而且朝我们这里打量,好像不确定是该叫我们还是忽略我们。
  「我们该跟他们说话吗?」
  「现在几乎不重要了。」他用同样让人发寒的平淡语调回答道。
  在我们开始朝他们走去的时候,梦克小姐再也无法抑制住她的喜悦,这是她冲向我们,并且用她的手臂环抱住福尔摩斯。
  「喔,福尔摩斯先生,我本来好担心呢!你到底躲到哪儿去啦?可是你看起来苍白得吓人啊,福尔摩斯先生。别告诉我又有另一桩谋杀案发生了——」
  我的朋友往后一退,客气得让人讶异,然后清清喉咙说道:「没有那种事,梦克小姐。」我注意到,他去掉了所有装出来掩饰身分的方言俗语。
  「我们非常高兴看到你毫发无伤,福尔摩斯先生。你找到布莱克史东了,不是吗?」邓乐维问道,他清澈的蓝眼睛关怀地细看我们的脸。「发生什么事了?」
  在我简短而犹豫地叙述已发生的事情时,我的朋友又开始瞪着炉火。梦克小姐的脸慢慢地变得更充满希望。
  「那么……那么,你的意思是……如果他真的死了,这整件可怕的事情就结束了?」
  「我想是结束了,」我这么回答,同时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福尔摩斯。「毕竟他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那种罪恶感想必是说不出口的;或许这种创伤就足够让他心神错乱了。」
  「不过福尔摩斯先生不是这么想的,对吗?」邓乐维给我们两支烟,同时问道。
  侦探机械化地接受了那个刺激物,然后从他的水手厚呢大衣衬里中抽出小笔记本,连同一支短铅笔一起交给邓乐维。「写几句话。」
  邓乐维毫无异议就接下那些东西,但他满腹疑问地看着福尔摩斯。「我要写什么?」
  「什么都好。『记得,记得十一月五日,火药叛国阴谋。』」
  邓乐维写完以后,他撕下那一页交给我朋友。「这对你来说有什么用吗?」
  瞥了一眼以后,福尔摩斯把纸张揉成一团扔进火焰里。「足以盖棺论定。如果你们见谅,我必须去看看我能做什么了。
  「可是福尔摩斯先生——」
  「如果你跟梦克小姐可以好心帮忙,我有任务要交给你们。立刻到乔治·拉斯克在哩尾地的住所去。叫他跟他的人马会合。他们已经安排好巡逻班表,还配备了警方的哨子跟警棍,不过请传达我的声明,他们必须组织紧密、毫无缺陷,并且维持最高警戒状态。接下来,梦克小姐,请务必待在室内。」
  一出了门,福尔摩斯就走向白教堂路。我碰碰我朋友的肩膀,本以为会遭遇抵抗,但他立刻停下脚步,很期待地注视着我。
  「你预料会有另一桩谋杀案。」
  「我希望能够阻止。这会需要超乎寻常的努力。我需要雷斯垂德的协助,不过……我必须想出个办法。或许我哥哥可以——我不知道。或许这是不可能的。」
  我惊异地瞪着福尔摩斯,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像是深深害怕自己所知道的事情。
  「你担心可能是邓乐维。」
  「他曾经是其中一个可能性。我们剩下的是另一个选择。」
  「那么你确实知道凶手是谁了。」
  「我的确知道。现在事情彻底清楚了。不过我真希望上帝证明我错了。」
  「但这是为什么?」
  在他用一只手拂过眼前的时候,我回想起来,他在过去七天里可能只睡了不到二十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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