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季的三世情缘

10 僧王一世威武


几年之后,正洪武师所在的骁骑营被派去南京攻打叛乱的都城,不久后就传来江南、江北大营被李秀成接连攻破的消息,自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过正洪武师的消息,我想他或许是死在了那个战场,为此,我还烧了很多的纸。
    迫于那时的形势,我本想去参军征剿叛乱,一则可以替正洪武师报仇,二则可以报效国家,可是却遭到母亲的反对而没有去成。因为大哥那时已经吸食鸦片上瘾,二哥又整日留恋于赌场和青楼,朝廷分封下来的俸禄早已入不敷出,整个家庭都已破落不堪,母亲每天都是愁眉不展,就连烧香拜佛的时候都忍不住会唉声叹气 。我只好静下心来攻读诗书,期冀能借朝考谋得一个职位去光宗耀祖,后来却未能及第。为了散散心,我独自骑着马去打猎了。
    酒儿的父亲见到我时很是诧异,就问我正洪武师他们为何没到,我说他们可能被“长毛”打死了,老人连着说了几句“可惜”。虽然时局动荡,但是这片土地却是难得的宁静——那是一种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宁静,没有枪炮的狰狞,只有规则而安详的炊烟。
    虽然我是冲着打猎而来,但是,到了山里却没有了一点打猎的兴致,老人见我如此,也没多做计较,只是让酒儿多跟着我。两天之后,我想进山狩猎,老猎人和酒儿陪我同去。那一次,我们狩猎到了一只野狼,我喜极而泣,因为正洪武师曾经说过当我能够打死一只野狼的时候就是一个成熟的猎人了。
    不久之后,我告别农庄返回京城,酒儿送我走了好远,我最后勒住马停下来,对她说:“回吧,以后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她只是冲着我点了点头。当我快马加鞭的跑出一大段路时,回头再看,酒儿的身影在尘土之中已经很模糊了。我曾经答应过酒儿要带她去京城走一走,我也以为以后还会有很多的机会,但我却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农庄,到了后来,有时想起这些就像是一场梦。
    回到京城没多久,母亲就开始张罗我的亲事,她说那是京城额尔图氏家的小姐,又说她的父亲是八旗满洲里的一位固山额真,下辖着上百个牛录。我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如果没有这场婚姻,也许我们萨尔都氏就会在这个京城中消失,所以,我没有反对。在掀起那张盖头之前,我并没有见过那位小姐,母亲也只有道听途说来的一点消息说那小姐有着生就的美貌。对此,我也不以为意,而且,我也并没有太多的高兴——虽然这是属于我的喜事。
    结婚之后,我才记住了她的名字,叫做额尔图嘉琪。一如其他满洲家的女人一样,她也穿着高高的旗鞋,盘着高高的旗头,常常就是几个妯娌说的喧闹,只有她在一边静静观看。我后来才知道她也读过诗书,于是,闲的时候,我们就会对对诗词或是下棋解闷,相比于我所见过的其他氏族子女,嘉琪还真是好出很多。
    内忧外患之下,我亦不愿独善其身,在额真丈人的引荐下,我加入了步军营,并做了一个佐领。咸丰十年,我随军加入僧格林沁郡王的部队,并遵旨赴山东与捻军作战。
    多少年来,虽然我一直浸染书墨之中,却对那些驰骋疆场的英雄仰慕甚加,也曾盼望着醉卧沙场,挥斥八极。而今,残酷的战争就在眼前,我也终于遂了心愿。如果说之前的豪言壮语还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血脉喷张,那么拿起刀枪的那一刻就已经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当把手中的长□□进贼军胸口那一刻,我才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死亡,那些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任意流淌,那愤怒的眼睛布满血丝,且永不瞑目。但这就是战争,开始的那些夜里,我总是带着深深地恐惧感和罪恶感沉沉睡去,有时还会在深夜忽然醒来,想起那些沾满鲜血的面庞和睚眦尽裂的吼叫,然后又冒出一身冷汗。夜晚的军营里一片寂静和萧条,呼呼地风声听上去总是特别像是死者的哀嚎。
    我还是要战斗下去,想起这个灾难深重的国家,我也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两年后,也就是同治元年,我们将捻军从鲁北赶至鄂东,在湍多巴图鲁的带领下,我们奋勇杀敌,终于战有所获。可是,我身边的战士却一个个倒下去了,我有些庆幸自己还活着,打了几十场大大小小的战役,我也懂得了畏惧死亡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有时,我也会有些顾忌想想自己如果战死沙场又该如何,当想到也许正洪武师正在另外一个世界等我去陪他打猎时,也就无所谓生和死了。
    僧格林沁郡王又调来了直、鲁、豫、鄂、皖五省的兵马二十多万,将捻军围困在霍山黑石渡。黑石渡一役,两军直杀得天昏地暗,血水横流,我在左冲右突之间,杀死了捻军的蓝旗总首领韩奇峰,但是自己也身负重伤,右臂和双腿都被刺伤,唯幸两个手下的战士拼死相救才留下一条性命。处理完伤口之后,我认为自己并无大碍,并想再次挺身出战,却被手下死死抱住,我叹了一口气,扔下了手中的□□。没过多久,捻军被彻底击溃,听说他们的盟主也已战死沙场,湍多巴图鲁的军队取得了至关重要的一场胜利。
    战后,僧王曾亲自来营里看过我的伤势,并嘉奖了我作战的勇猛,我躺在病床上行了一个礼。他说捻军已退,他还将率领部队乘胜追击并一举歼灭,我主动请缨,他却摆了摆手说:“你已重伤至此,当速速回去养伤疗养,为国尽忠并不在这一朝一日。”他说他已经给皇帝拟写了一封举荐信,举荐我去步军营参领。
    于是,我就这样离开了战场,回到了京城。皇帝下诏许我在家养伤一年,并在一年之后去步兵营上任参领,萨尔都氏的名声再一次响彻城东,这让母亲感到无比欣慰。父亲过世之后,萨尔都伯赫和萨尔都仲钺的放荡不羁已把家族的荣耀消耗得荡然无存,当我带着荣耀从战场上凯旋而回时,这个业已陷入灰暗的家族再次放出了光芒。但我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我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快点把伤养好,然后再奔赴那个战场,有一种生活,习惯了,就很难改变,或许只有死亡才能做个终结。
    嘉琪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虽然她很厌恶战争,却偶尔也会翻起我床头那几本兵书,然后就戏谑起古人的智慧。我说如果不亲自到战场,你就永远不会懂得什么叫打仗。她会眉头一蹙的说:“我才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都是要人命的魔头。”我笑了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在嘉琪的照顾下,我的病恢复很快,渐渐的,我又开始了舞枪弄棒,因为,我常常会听到了那个战场的召唤。
    同治二年初,僧格林沁郡王率军攻陷了捻军位于亳州雉河集的根据地。那时常听人说“南有曾王,北有僧王”,如果让曾国藩和僧格林沁亲王较量一番,那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半年之后,我去了步兵营上任参领,在那里,我更加深刻的感受到了鸦片的流毒。各营之中,上至协领参领,下至马甲士兵,看上去尽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我忍不住感叹说:将此兵士,何以为战。为此,我几次三番向都统请求力戒鸦片,却都是无功而返,在他的眼中,大清朝还是一片太平盛世,就算有些平民造反,也只需临阵磨枪就能轻松应付。见到都统昏聩如此,我愤然离开。
    虽然没有得到都统的许可,我却开始了自己的治军之路。我对自己的部队下达了禁止吸食鸦片和赌博的命令,第二天就有几个人违反了禁令,我毫不留情对他们进行军法处置,并将牵头的人重法之后赶出了军营。属下一个佐领说那人可是统领的族中亲戚,我瞥了他一眼说“军法处置绝不能留情,就算皇亲国戚,也该如此。”军队里的风气好转了一些,但我知道这还远远不够,我懂得战争的残酷,像他们这般吊儿郎当,就算到了战场也只是送死罢了,于是,我开始更加勤奋的操练。
    不久之后,捻军复燃,僧王再次挂帅南征,进抵湖北。虽然僧王一世威武,却在襄阳、邓县、鲁山接连吃了败仗,损兵折将,无计其数,这让我大吃一惊。皇帝开始征调部队参战征剿捻军,我想说服都统主动请战,并心急如焚的寻他一日,最终却在陕西巷里的一家青楼之中见到了正在寻欢作乐的他。都统见到我闯了进去,忽然脸色大变,责我不成体统。当我说到请战一事时,他也只是略微点点头说:“容我考虑考虑,你先退下。” 在没有得到他的肯定答复之前,我当然不愿就这样离开,于是又继续陈说前方的战况和形势,并说此时出兵已经刻不容缓。他忽然生气的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说:“都统在此,安敢造次?打仗不是儿戏,兵败就会性命不保。”说完就命令两个护卫把我赶了出去。
    都统的昏庸对我打击很大,刚刚走出那个乌烟瘴气的青楼,我竟觉得有些天昏地暗。
    之后的几天,我常常约上三两好友去东城门外喝酒,既然不能陪僧王去剿灭叛乱,我情愿把自己灌得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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