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季的三世情缘

18 苏常道的女子中学部


四年的小学课程很快结束,我被推荐去了苏常道的国立女子中学部。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向对我的学业很有开明之见的母亲却显得模棱两可,父亲是极力反对的,在他的眼中,女子识不识字懂不懂礼无关重要,到了这个年纪,只要等着嫁个好人家就可以了,又说两个弟弟也已上了学,豆腐坊需要一个帮手。我立刻就伤心的哭了出来,生气的说“我才不要做什么破豆腐,我就要去上学”,然后就夺门而出跑去了爷爷那里。在我的眼中,爷爷虽然是个前清久试未中的秀才,却还是个有见识的人。我进门就是一通哭诉,爷爷好像是自言自语的说“这么小的年纪就懂得求学上进,也是难能可贵啊。”说完,就挽着我的手回到了家里。父亲见此情景正要说什么,爷爷拦住他说:“兰儿一心求学上进,就让他去吧。”
    父亲皱着眉毛说:“可是您见过□□何时出过女状元?”
    我立刻说:“秋璇卿就是当世的女英雄。”
    父亲看了看我说:“秋璇卿是什么人?”
    我正要说话,爷爷就正色说:“莫在说什么□□,小心被外面的革命党人听见砸了你这满清愚民的豆腐坊。”然后又说:“现在已是中华民国,兴女学已是大势所趋了,你又何必如此固执己见,就让她去吧,兰儿一向聪明过人,兴许还能学个成就出来。”
    “可是苏常道的中学部远在百里之遥,她又是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如何应付的了?”
    “一百里还算远吗?平日里可以探望,放假还可以归家,朗朗中华,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可是……”
    “莫在啰唣,开学两日前你就把兰儿送到吴县去。行李要打点好,银两也要多带些,不要让兰儿受了委屈。”
    我立刻高兴地说:“吴县的中学是公费,用不了多少费用。”
    爷爷抚了抚我的头说:“出门在外要谨言慎行,不可惹是生非,既然学习就要踏实用心。”
    我连连点头,心里如同绽放了一朵莲花。
    临行前夕,我又去学堂拜见罗先生,他见到我来很是高兴,一边喝茶一边嘱咐了很多,临走的时候,他又抽出一张宣纸写下了“兰心蕙质”四个字送给了我。我回来后对爷爷说罗先生真是一位再好不过的先生。
    苏常道的国立女子中学部坐落在吴县城西的阊门大街旁,城外几里就是虎丘山,这里曾是旧时苏州府的一个繁华地段。起初,我还有些怀疑为什么要把学校建在一个这样的闹市区,后来想了想大概也是“因地制宜”之类的缘故。因为这里分明就是曾经的住宅,从前庭到后院竟有五进之多,除了门厅、轿厅和大厅,还有一个错落有致的后花园,后来才听授课的先生说这所房子原来住的是一户大家,只是后来举家迁到了香港,就把房子捐给了政府。我们的校舍就是二进的正落,住的地方则在最后那一进的厢房里,倒也算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开课没多久,就听说耐不住寂寞的袁总统封了自己一个皇帝。那时,很多科的先生都有一个在开课前先将袁世凯臭骂一顿再讲课的习惯,有的骂他“窃国大盗”,有的骂他“新华宫主”,还有的骂说“高丽司马”、“盗跖贼徒”,就连讲授格致学的陈先生都会冷嘲热讽的说袁世凯“出钱买了几个青楼、烟民、乞丐和人力车夫的请愿团就硬生生的把自己推到皇帝的座位上简直是寡廉鲜耻,误国误民。”我们大多听个热闹,后来云南有了护国军,便有很多学生开始热血澎湃的响应蔡将军的“为四万万人争人格”的号召,并成立了一个“护国小分队”的组织,整天吵着闹着要打到北京去,但学校还是冷静的,校长几次三番的开会要求全体学生安心学习,不要胡闹,说打仗是军人的事,我们这样的毛孩子到前线上也是送死,又说只有学得满腹经纶才可真正报效国家,并叮嘱诸位先生课上勿谈国事,却是收效甚微。
    总之,袁世凯还是当上了他的洪宪皇帝。那年寒假,我回家后又去拜见了罗先生,在说到称帝的事后,他不无感慨的说“才赶走一个满族的皇帝,又迎来了一个汉族的皇帝,真是一派荒唐”,然后就是一阵唏嘘感叹。那次见面后,罗先生还送我一本《天演论》,又说“书是一本好书,只是译者反对共和,不足道也。”我想他一定是因为袁世凯才对严几道有了成见。爷爷倒是没所谓的,他说皇帝或总统只是一个称呼罢了,然后又搬出那一套君臣的理论,我极力说那是不一样的,皇帝是□□的皇帝,总统是共和的总统,爷爷听了就摇摇头说:“皇帝也有好皇帝,总统也有坏总统,让我剪掉辫子的那个就是一个坏总统,辫子和共和两不相干的嘛。”我无奈的笑说他是一个“老顽固”。
    旧历年很快就到了,祭灶、扫尘之后,就迎来了镇子里的最后一个大集,那天总是非常热闹,还没有备齐年货的人会在那一天把所有的东西都置备齐全。年画摊前总是人多的,除了那些从木刻上印刷下来的《天官赐福》、《玉堂富贵》、《八仙贺寿》、《黄金万两》,还有很多上海那边流传过来的脂粉气息颇浓的月份牌画,相比于那些美女的画张,我还是更喜欢《宝蟾送酒》、《东吴入赘》和《寿阳公主》之类的戏曲画张,这点也契合了爷爷的胃口。卖年画的小贩都会又说又唱,听上去就像唱戏一般,说什么“格只老鼠真灵巧,编掮旗打伞摇了摇”,“有个龙灯好像活仙人,当中靠仔老寿星,外加还要吹朝金”,常常听的那些买画的人忘记了买画。
    集市常常会持续到太阳西沉,逛到肚子饿的时候,长辈会带着我们去吃些鸡米头或是奥灶面之类的小吃,再配上袜底饼和南瓜团,总是吃的又饱又美。然后,我们会接着逛,回家的时候,每个人手里都提满了东西,毕竟这是当年的最后一个集市,要是再想来赶集,则要等到初五之后了。
    大年初一那天,我和两个弟弟会先去爷爷家拜年,一通磕头之后,爷爷就笑呵呵的送给我们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压岁红包,然后,我们还会去族里的其他亲戚家挨个串门拜年,这时见到了就只要作个揖就可以了。再过几天,父亲就会找人择个好日子开张他的豆腐坊,然后就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我在豆腐坊里帮了几天的忙,在正月十五还没到的时候就又离开了家乡,虽然距离开学还有时日,但我已经答应一位吴县的同学年后去她那里住上几天并在她家等待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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