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季的三世情缘

30 女师大风潮


那一年真不是一个好年头,除了孙中山先生的逝世,颇受我们爱戴的教务长也离开北京去了广州。
    现在我还记得顾孟余教务长在为罗素授博士学位的典礼上发表演讲的情景,他先讲了一遍中文,又讲了一遍英文,接着又讲了一遍法文和德文,无论何种语言,听上去都是那么的流畅和隽雅。
    后来,只要听说有了顾先生的课——德文课除外,我和芸香就会赶去旁听,其中也是受益匪浅。
    对我影响很大的还有一位国学届的泰斗,那就是章太炎,我和芸香在中学时候就将他视作偶像一般的人物,那本《国故论衡》更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又读了辜鸿铭的《春秋大义》,更是对国学多了几分敬畏,那时的我应该也是极少数同时为《国故》和《新潮》同时投稿的一个人。
    后来听说章太炎先生要来北京讲学一段时间,我和芸香竟然兴奋地在晚上都睡不着觉。
    章太炎先生满腹经纶,堪称是教授的教授,他来上课的时候,常常也会带来五六个教授弟子侍奉一旁,场面也是蔚为壮观。
    老先生国语不好,一般会是由刘半农先生当翻译,钱玄同先生负责写板书,马幼渔先生则在一旁负责倒茶水,就见先生先吸一口烟,然后又不紧不慢地说:“你们来听我上课是你们的幸运。”然后顿了一下又接着说
    “当然也是我的幸运。”台下立刻就传来一阵笑声。老先生视而不见似的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章太炎先生学富五车,讲起话来旁征博引,贯通中西,如天马行空一般,其中很多书目竟是闻所未闻,这令台下的我们在吃惊之余感到无比的敬佩。
    每次讲完课后,我们都要再琢磨良久才能参悟出一些其中的味道,颇有那种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感觉。后来,章太炎先生的弟子黄侃先生也曾来学校讲学授课月余,授课时候的文风竟也是多有相似,几分狂妄几分乖张,到了学问上也是深不见底。
    这些更加鼓舞了我努力学好国学的决心,但是新文化一派们对此却是不屑的,如果不是我们强拉硬拽,罗梦良、叶国风和陈克己之流是绝对不会随我们去听那些讲授《文选》和《文心雕龙》之类的国学课的。
    有一次下课后,叶国风笑着对我和芸香说:“二位莫非要争做个‘黄门侍郎’?”我笑着说:“如果黄侃先生不嫌弃女弟子,我们倒真是情愿拜师的。”除了国学课程,我最喜欢的课程还是周树人先生讲授的
    “中国小说史”。先生对于历史的洞察和判断妙处练练,总有那种一语点醒梦中人的感觉。
    有一次在谈到秦始皇的时候,周先生说:“许多史书对人物的评价是靠不住的。历代王朝。统治时间长的,评论者都是本朝的人,对他们本朝的皇帝多半是歌功颂德;统治时间短的,那朝代的皇帝就很容易被贬为‘暴君’,因为评论者是另一个朝代的人了。秦始皇在历史上有贡献,但是吃了秦朝年代太短的亏。”这类的评价总是让我们对历史有了重新的认识,就像是吃惯了的枇杷果,明明甘甜的味道已经了然于舌尖,但经过先生点拨之后似乎又变成了另外一种口味。
    周先生平易近人,课上和课下都没有什么架子,常常会有学生追到他的家里请教学问,后来还听说他还主动资助一些家境困难的学生完成学业。
    周先生虽然说话有些平味,却是有一番傲骨的,这些可以从他发表在《语丝》、《莽原》上的文章中略见一斑,每次买来刊物,我们争先要看的就是周先生的文章。
    也正是由于周先生的文笔如刀,总是可以刺到政府的痛处,他既能说别人说不出的话,也能说别人不敢说的话,一篇文章读下来,酣畅淋漓,有时汗都会跟着冒着出来,也正是如此,周先生成了那些没落分子的眼中钉,我们对此一直抱着几分担心,直到看见先生谈笑风生的出现在眼前时,才会觉得安心。
    可是好景不长,周先生还是卷入了女师大的风潮,并被开除了教育部的职务。
    女师大的风潮在北京一时闹得沸沸扬扬,原因就是杨荫榆校长显失公平的区别对待没有按时报到的学生引起了众人的不满,然后学生就自发组织了开展所谓的
    “驱羊运动”。之后那位校长就极其不满的去找教育总长诉冤,并在那位
    “老虎总长”的支持下带着军警闯进了校园,先是宣布解散女师大,然后又剪断了所有的电话线,关闭了伙房,并把十多个坚守在学校的女学生打伤。
    我在当时也是极为气氛的,因为那年家乡发了大水,并波及了江浙很多地方,铁路被冲毁,桥梁被冲塌,很多人都被阻断了路程,我和芸香也是千折万转才得以回到了学校,并且也是晚了一些行程。
    后来看了周树人和周作人先生的文章,更觉得出离的愤怒。但这也只是我的愤怒,很快我就发现所有的人似乎都愤怒了,学生和先生们吵了起来,《语丝》和《现代评论》吵了起来,南方的国民政府和北方的北洋政府吵了起来,就连我们五个人到了一起有时也会因为一些分歧而争论起来。
    罗梦良和芸香认为陈西滢教授说的不无过错,我们三个则是支持自己系里老师——这其中当然不包括徐志摩教授了,叶国风说他们两个这么认为似乎有些反动,罗梦良他们就会说学生不让校长进入会场的确是有些出格的,但这样的争论总是没有尽头的,常常说着说着,就会有人冒出一句话来说
    “该吃饭了”或是
    “该换换话题了”,我们就会立刻心领神会的停下吵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后来又听说连地质系的李四光教授都搀和了进来,整个论战就变得更加热闹了。
    但这也仅仅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发生了一件更加惨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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