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季的三世情缘

42 在延安


我曾经问叶国风说为何要叛党,他说这不能算是叛党,因为他对共@产党的信仰由来已久,而且国民党毕竟只是代表旧军阀和资本家的利益,这些从那次残酷的“清党”中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到了后来,滥发法币,漠视革命,镇压群众,蒋@介石的独@裁专@制和军阀作风早已经背离了当初孙文的“三民主义”道路了。他又说既然选择闹革命,就要来个彻底的革命,革掉一切旧的腐朽。我虽然同意他的见解,却对将来的战争有着几分悲观的预期,因为他们的力量差距实在是太悬殊了。那时的我对共@产党接触不多,而我所知的关于共产主义理论的那些零星碎语也多是从叶国风那里听来的,所以,我对于共@产党的真正了解应该是从延安开始的。
    我们的住处被安排到了黑龙沟巷的一所民宅,进门之后才发现里面的炉火已经被生的很旺了,这让我们很是感动。因为从来没有睡过土炕,所以我在那一夜里辗转反侧了很久才最后睡去,澜生和珍儿却是早早就睡着了。第二日,叶国风就说要去面见那些共@产党的领袖。早饭过后,我们一家人就在一位警卫员的带领下,坐上车去城外一个叫做“延园”的地方。走进才看到,那所谓的延园其实就是一片枣树林。虽然树叶已经落光,但女儿见了还是很兴奋,不住的问这问那。我简单的回答了一些,就把珍儿和澜生围巾又重新扎了扎,因为北风的缘故,这里的确是很冷啊。
    最先迎接我们的是叶剑英将军,国风见了立刻施礼说:“叶老师好。”
    叶剑英将军听了立刻笑着说:“多年没见,还是这么精神,果然是黄埔的高材生。来,我带你去见几个人。”将军说完就带着我们见过了朱德、贺龙和其他的一些将领,其中还有两个是叶国风的黄埔同学。几个人都很热情,嘘寒问暖一番后就带着我们走进了一间窑洞。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想不出这些穿着土黄色军服并如乡下农民一样的人竟都是共@产党人的头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想不出从这黄土山上挖出一个洞来就可以当房子用。他们把我们让到了窑洞里最靠近火炉的位子,这让我们觉得有些承受不来。朱总笑着说:“远来皆是客,并且过不了多久,你们也就会成为这里的主人嘛。现在毛@主席和周副主席还在重庆谈判,就让我先来款待你们吧。”然后又说“共@产党人不分三六九等,大家都是平等呢,你们也不用那么客气了。”
    就坐之后,那些领导就和我们聊起了家常,说到了北京大学,说到了黄埔军校,说到了抗日前线,还说到了重庆的生活。朱总司令的健谈与和蔼减轻了我们心头的顾虑,他见珍儿一直害羞的躲在我的身旁,就说“这女娃不小了吧,是不是该上学了啊?”
    我说:“是的,去年入的小学,现在遇到了这种事情也就只好退学了。如果留在吴县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没关系,我们这边有一所八路军子弟小学也不错,很多人都把孩子送去了那里。”说完,朱总又回头对着一名警卫说:“你明天就带着叶国风同志去那学校里报个名。”
    那个警卫员立刻答应说:“是。”
    珍儿见可以上学了就开朗了起来,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递给了朱总司令说:“这是我离开吴县时罗叔叔给我的糖,可甜了。送你一颗。”
    朱总司令说:“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留给孩子们吃吧。”珍儿却固执的又把糖塞给了他。
    朱总司令见了,立刻笑着说:“好的,我收下,收下,你可一定要好好学习的啊。”
    珍儿听了乖巧的点了点头。
    朱总司令又问了澜生的学习情况,并答应我们会尽快推荐他去延安城里的中学读书。叶剑英将军又和国风说起了他们那一届的同学,从广州起义失败到五次反围剿,从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肃反运动,又从皖南事变到抗日斗争,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浴血奋战后,很多原来军官教导团的人都已经血洒战场,听到了这里,叶国风和他的那两位黄埔的同学已经在眼中滚起了泪花,他们有着共同的回忆和感受,就算是我也禁不住为这战争的残酷和生命的短暂而深深感叹。
    这时,朱总司令说:“革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们看,在日本侵略者的投降仪式上,那些鬼子不还是都给剃了光头吗?现在国名党和共@产党还在谈判,和平也许很快就到了,那时全国人民安居乐业,革命先烈也就死得其所。只是我们,永远都不要忘了他们就是,胜利总是来之不易。”
    我们都跟着点了点头。
    叶国风说出了他自己对于谈判的担忧,朱总司令听了就说:“谈还是要谈的,能争取的就尽量争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国家和人民已经不堪重负了。”
    后来,叶国风被编入了晋绥野战军第四纵队任政治委员,而贺龙司令也对这个新招募来的黄埔学生将领甚是喜欢。
    我对于延安的生活习惯一直不太适应,但两个孩子却好很多,没过多久,他们就和学校里的孩子们打成了一团,那里的学习氛围的确是要比国统区的学校高出很多。我后来在党组织的安排下去了延安大学的文艺学院任教,主要是教授古典文学和文学史。延安大学文艺学院的前身是鲁艺,教室则是一座旧时的天主教堂和十多孔石窑洞。那时的校长是当时号称“延安五老”之一的吴玉章先生。吴老不仅学识渊博,还是一个老革命,他是早起同盟会的成员,并且还参加过黄花岗的起义,也正是在他的教诲下,我才开始系统的接受和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
    那时的延安有个口号是“贪污、腐化、浪费是生产运动的敌人。在生产中,不许有一个败家子,一个二流子。”于是,不仅全民皆生产和学习,而且全军也都如此,这就是那时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大生产运动使延安的生活条件改善了很多,不仅有了细粮和各种蔬菜,还时常可是吃到猪牛羊肉。大生产运动中做的最好的莫过于王震和他的三五九旅。我曾经在一次座谈会上看到过王震,就笑着说:“才过两年,您这个生产大队长就生产出了一个陕北的江南,真是太了不起了。”
    他憨厚的笑着说:“这也是形势所迫,蒋@介石搞经济封锁,没有衣穿,没有油吃,没有纸,没有菜,到了冬天还没有棉被,那是一个苦啊。后来主席自己带头种地,我们旅也奉命开进了南泥湾,开荒种地,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你的士兵真能纺纱吗?”
    “当然能啊,这就和以前的屯田一个样子。除了种田,农闲的时候一人一辆纺纱车,纺羊毛,纺麻绳,各个都是好手咧。”
    “这么壮观的场面,我回头可一定要去看看噢。”
    “欢迎欢迎,我代表南泥湾欢迎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过来指导啊。”
    后来,我就带着学校的一批学生去南泥湾参加社会实践,看到战士们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我们也纷纷卷起裤管和衣袖下到了田里。战士们和学生们混在一起,大家互相帮助,一起促进生产,真是一派其乐融融。我那时最深的感受就是:劳动不仅能创造粮食,还能创造快乐。当时陕甘边区有一首很好听的歌曲叫《挑花篮》唱的就是边区的大生产,歌曲唱到:“陕北的好江南,鲜花开满山,开满(呀)山;学习那南泥湾,处处是江南,又战斗来又生产,三五九旅是模范。”
    战时的延安除了学习、生产和革命,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当属舞会了。和国统区的私人舞会不同,延安的舞会都是单位组织,并且绝无涂脂抹粉者,穿的鞋也多是草鞋,这就是所谓的“草鞋舞”。据说这还是几年前由一位叫做吴莉莉的演员和一名美国记者引进过来的,后来那个女演员去了西安,记者又回去了美国,但舞会却留了下来并深受群众欢迎。我喜好清静,也不擅跳舞,所以从不愿去舞会凑那个热闹,但那时延安的男女比例失调的厉害,就总会有人不停来做动员,最后推辞不过了,就携家带口的一起去了。那时去的最多的还是杨家岭沟口的周末露天舞会,到了晚上,叶国风总会从师团里开了汽车来接我们过去,因为这里没有乐队的伴奏,常常伴着口琴或二胡就跳了起来。那些跳舞的人也多是军人和附近的群众,大家劳动完了回家洗个脸,就穿着平时的旧衣旧鞋上场了,辛苦了多少天的人们也就在这时才算真正的放松一下。而我对于舞会的态度转变也多是因为要藉此缓解心理的忧郁,我还是非常的挂念远在吴县的亲人,还有芸香、尚小瑜、罗梦良和陈克己,那些欢聚时的快乐总是在不经意的袭来,让我迅速的就陷入一阵悲伤。到了后来,叶国风见我这个样子,就开始带着我去各种舞会,他希望我能在那些音乐和舞步的催化下暂时忽略掉那些心中的思念。但后来我却发现这有些事与愿违,因为在跳舞的时常,我会更加频繁的想起他们,叶国风见我如此就笑着说:“两党这不是正在谈判嘛,叶剑英老师也被派去北京监督双方执行停战协议了。用不了几年,大家就会在一起了。”
    民国三十六年的时候,叶国风所在的部队被整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随着停战协议被撕毁,延安保卫战也开始了,叶国风考虑到我们的安危就让我们搬到了学校里,不久之后,他就随着中央去陕北转战,我们则留在了延安。
    胡宗南的部队在占领延安一年后又被赶出了延安,叶国风带着他的部队又打了回来,并在后来一举解放了西安和陕中。那一年,澜生在中考后去了上海交通大学。之所以让他选择去上海,其中也有着我的私心,我希望他能去南京和吴县去看看,看看我的家人,看看我的朋友。
    蒋@介石的部队兵败如山倒,全国的解放形势也是一片大好。叶国风随着第一野战军在解放陕西四省后又一路向南进军四川,我们也在两年多的时间里都未曾见面,书信成了那时唯一的联系。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对垒汉中的时候,叶国风在那里见到了罗梦良。叶国风在来信中和我说当知道守卫的师长是罗梦良时,他又惊又喜,并很快就在汉中城下和罗梦良进行了一次单独的约谈。至于谈话的内容,叶国风说两人并未言战事,只是当两只手握到一起的时候,他们彼此望着对方,眼中浸满了泪水。握手很久之后,两人才松开,罗梦良说陈克己和芸香已经带着家人搬去了香港,而尚小瑜和他的家人已经去了台湾,女儿则直接被送去了美国读大学,罗梦良有些悲观的说如果没有死在大陆的话他也会退去台湾。叶国风说了我和孩子们的近况,罗梦良听完之后了从怀里拿出一块手表说:“随军打仗也没什么值钱东西,这个就留给你做个念想吧,替我向右兰问好。真的怀念在北京一起看戏的日子啊。”叶国风听到这里终于没有忍住眼泪,哭在了那里,罗梦良也哭着和他抱在了一起。分开的时候,罗梦良说:“中国人已经死了那么多,我们就不要再打了。等我三天,我让部下们收拾收拾,然后就去海南。”叶国风点了点头说:“梦良一路珍重,这一别,就不知何日再能见面了。”罗梦良望了望远山,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彼此珍重的话,见不见面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你还记得上学时候问我说是给谁当翻译的?现在看来,我要去给我家美凤做翻译了。还是没有白学啊。”他惨然的笑了笑,然后调转身向城里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摆了摆手说:“国风兄再见”,那一刻他头也没有回。
    在之后的三天里,两军一直按兵不动,然后,罗梦良就带着部队离开了汉中……
    延安城南郊的杜甫川中有一座万花山,那里以野生牡丹闻名当地,而那里据说也是花木兰的故乡。叶国风在回到延安后曾经带着我和珍儿去那里游玩一次,只见漫山遍野之上一片姹紫嫣红,花香鸟语让人流连而忘返。我之前一直认为洛阳牡丹甲天下,可是到了那里,才知道延安才是天下牡丹之宗。回来之后,珍儿就写了一片日记,其中有一句是:“万花山里的牡丹总是那么的娇艳,我想等我再来的时候,就一定是故人重逢了。”读到这里,我忍不住想起了百花山和百花山上的那些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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