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黑色漩涡

  突然有些尴尬，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清了清嗓子，等着他的回应。
  只是都好久了，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你能说句话吗？”
  他回过头看了看我，又是无声。
  “如果你有心事，就要找个人倾诉。找我吧，好不好？”我不忍打扰他，迈着小步走出了花园。
  那时，我在想，他是孤独的吧？
  后来我才发现，我太可笑。我不懂他的心情，却对他理直气壮地说什么孤独。
  这未免太可笑，他又不认识你。
  他眼中的悲伤，不是我能懂的，我也没有发现。
  以为不会再和他遇见了，却莫名其妙地开始联系。
  第二天早上，刚走进教室，就被人“误伤”，头发被揪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伸手抱住头，他们却不再闹了。
  “哟，萧北溪收？谁写给你的？让我们看看，否则就告诉老师，有人给你‘情书’哦！呵呵……”一个女生手里拿着一封信，笑着对我说着。
  我怒道：“什么情书！我认识几个人？又有几个人认识我？你们别抢了，把信还我！看人信是违法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指着我有说有笑的？看了吗？看完了吗？可以还我了吗？”
  那女生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随手把信一扔：“谁想看啊！谁那么八卦啊？！萧北溪，你可真自以为是。写给你的，谁要看！指不定又是什么无聊的东西……”
  我自动无视四面八方投来的鄙夷的目光，捡起信，回了座位。她们本想再动手，却又停住了。
  上课了。
  一整节课我都心不在焉，想着那封信。不过我运气好，老师没叫我回答问题，也没点我名。
  直到一声下课铃响，我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教室里又没人了。
  我悄悄地把信从书堆里抽出来，麻利地拆开。一张浅色的信纸掉在了桌上――
  “萧北溪：
  是叫这个名字吧？我查了好久。
  我不是不想理你，而是不知道怎么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话。对不起。
  以后，就用信联系好了。每周我会写给你两封，记得回。”
  然而，信中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不过也没关系，是吧？
  这寥寥无几的字数，却给我带来的莫大的希望和喜悦。
  他可是我第一个朋友。
  渐渐地，我们不再用信联系，而是直接见面。
  他终于笑了，笑得那么好看。
  我自以为是了解他的，实际上根本不是。
  我以为他是因为我而笑的，没想到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升入高中之后，我越发思念他。原本我以为见不到他了，却在同一个教室里看见了他。而且，他就坐在我旁边。
  我很开心，因为每天都可以见到他。
  然而，也是因为这样，我惹上了隔壁班的“女霸王”莫薇。不过幸好她不知道，我和他以前在同一个初中。
  从莫薇给我的那一脚开始，我的不幸也开始了。
  我失去了子颜，失去了他，就连哥哥也走了。
  我不甘心，为什么我会被夺走一切？
  过往匆匆，如今人海茫茫，我已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而那个叫信仰的东西，也该灰飞烟灭了吧？
  我置身于黑色的漩涡之中，过往依稀，已不懂何为信仰。青春比一场宴席更悲凉，人还未到齐，便已散场。
  只有我知道，那是我一个人吟唱的离殇，曲终散场。
  番外 萧城澜篇 溃不成军的过往
  我总是站在窗前，回忆着与她的点点滴滴。
  两个月，很短暂，稍纵即逝，却令我刻骨铭心。那是与她在一起的一段没有悲伤的日子，我从没有忘记过任何一个瞬间。
  我总是会在人群中见到许许多多和她相像的人，把错当成她，高兴地打招呼，却只遭到鄙夷。
  虽然很多人和她长得像，但是她的性格是与众不同的，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总是能接纳任何人。
  一开始我也是被她拒于千里之外的，一开始我也对她很反感。可后来，我发现，她也是个可爱的女孩，并不那么讨厌。
  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她都没有见到我最后一面，就走了。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吧？都是我的错吧？
  不怪命运反复无常，只怪我太愚蠢，以为自己置身事外，对一切明了得很。其实，我是什么也不知道。
  我总是走下楼，望着天空，想起她的温柔。那个时候，我还是以貌取人的吧。是她的眼神在不经意间拯救了我。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女生。她的举手投足都是文雅的，甚至性格也是这样。一开始我还有点受不了，现在想黏都不可能了。
  她走了，世上再无她。
  住在盐城，比在南京好多了。因为盐城没有那些令人窒息的回忆，也没有文明古都的压迫感。但是，我常常感到孤独。
  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啊。阿溪不在，爸妈不在，林瑾也不在，更不用说阿颜了……
  说到林瑾，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
  可能她已出嫁，可能她也不在南京了。
  我不应该对她那么凶，因为至少年少时是她一直在我身旁。我忽视了青梅竹马的友谊，只记得她对阿颜的伤害，她一定很伤心吧！
  还有一个人，也牵制着我。我们血浓于水，是亲兄妹，可是我这个当哥哥的真的不怎么样。
  我不止一次地说她，语气凶狠。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为什么我要用尖利的语气骂她？她根本没有错啊！
  萧城澜，你还真是个是非不分的人啊。
  是非不分到，明明该自己承担的错误，却强加给了其他人。其实，我一直都在以保护自己为借口，伤害他人。
  如果可以，我真想代替阿颜去死。但是，她已经离去，魂归故土，我若再胡思乱想的话，她会难以安息，难以长眠。
  有人羡慕死去的人，他们认为躺在那里安眠比生活有味得多，既躲避了仇家追杀，又没有任何烦恼，很安心。
  可怜的丧失了生活兴趣的人啊，我无法劝阻，只能同情。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自己活着，所爱的人却早已离开。虽心心相印，却生死相隔。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阿颜逃不出来。火很大吗？为什么没有人去救？
  她根本没等我，就绝情地走了，撒手人寰。从此，我的一切她都不会再知道了，我流过的泪她再也看不到了，我的一声声呼唤她也不会再听见了。
  我们，结束了。
  “哥哥！”远方传来的脆如银铃的呼唤，唤醒了我久远的记忆。那是一段不快乐的时光。
  那个女孩，我很厌恶。虽是同父同母，但我并不认为她是我的妹妹。她没资格。她的黏人且不认账的性子更让我讨厌。
  刚开始我可以接受，可到后来，我实在忍不下去了。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了地朝着刚放学回来的她大喊：“你太讨人厌了！”
  那天，她意外地没有跟着我，没有对我说一句话。起初我还挺得意，觉得她安静下来了是件好事。可到后来，我发现，向来聒噪、黏人的她再也不会笑了，我才明白――
  我错了。我打击了她引以为豪的自尊，却仍旧沾沾自喜。
  那一刻，我才发现，我比魔鬼还要残忍。
  此后，她再没笑过。直到有一天，回家的时候，她兴冲冲地过来对我说，她找到她的一个初中同学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个同学而已。
  可后来，我才发现，那个同学在她心中非同一般。
  我有幸在有生之年见到了那位同学，那时，我已二十六，回到了南京。
  在嘈杂的街道上，他看见了我，远远地向我招手。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很郑重地说着：“阿溪就交给你了！我看好你！”俨然一副父亲送女儿的样子。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转身匆匆离去了。我想，是去找阿溪了吧。
  说罢，我仰起头，望向天空。那里不知何时留下了飞机飞行时的轨迹，连成一线，异常显眼而美丽。
  阿颜，你应该也能看到他们幸福吧……
  番外 城篇 流转的时光注定是不散
  已经六年没有见到她了。
  在香港的时候，我总会感到孤独。一个人的夜晚，只有凉茶一壶。
  我试着抑制住内心如波涛汹涌般的思念，却是欲罢不能。思念，不知何时已深入骨髓，无可救药。
  我总是孤注一掷，只相信她会归来，回到我身边。这是妄想，我却如饮鸩止渴。
  在遇到她之前，我饱尝了世态的炎凉，觉得人性几乎泯灭。受伤时，总有人在一边冷嘲热讽；生气时，总有人在一旁添油加醋。我已经对世界绝望了。
  直到那一年的到来，我才有所改变――
  进入初中后，我仍然孤僻。开学第一天的下午，我一个人躺在学校后的花园里，四周树木的叶子已经枯黄，一片一片地掉落在我脸上。我抬起手，把脸上的落叶掸去，又换了个地方躺着。
  她，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我的世界。
  我向上方看去，一个女孩对我微笑着，这笑容竟晃得我头晕。我假装不以为然，其实心跳得却非常快。
  但愿她不会发现。
  她问我是否孤独，我却想笑。
  我不孤独啊，一点也不。
  只是，那一年，我的叔叔去世了。本来快乐的一家，却因为一个人而陷入了悲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