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青春不悲凉

她走过来的时候，原本围得紧紧的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几个小女生像抢功劳一样争着告诉她事情的经过。 
  夏雯希看到池云澈过来，眼泪更加汹涌起来：“云澈……” 
  池云澈对着她微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然后回头看了看另外两个女生，那两个女生马上收回了手去，淑女地叫了声：“云澈会长，你来啦。” 
  她们都是一伙的。辛吉想。 
  可是这次她猜错了。
  第四回我的疼痛无人能知（6）
  池云澈接过夏雯希手里的笔，在检查摔坏的笔尖时温柔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很快又恢复过来，她看着夏雯希，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只动了动嘴唇，眼睛却笑了。 
  “没事的雯希，下次我把我那支新的送给你就好了。乖，别哭了。” 
  周围顿时唏嘘一片。 
  听到女生这样说后，夏雯希忘了流泪，疑惑地和池云澈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有些不自然地说：“好吧……既然云澈这么说了，这次我就放过你。” 
  人群散开时，夏雯希看到了梁原，他注视着她，目光有些冰冷，没有了往常的赞许。被他这样看着，女生的脸马上就有点热了起来。 
  她没有想到会把池云澈牵扯进来，本来是想借这个机会把辛吉赶出这个学校，彻底解决了梁原的眼中钉的，结果却因为池云澈的一个目光一句话泡了汤。 
  早知道就下血本用真的笔芯了，哪怕会被爸爸骂，只要能让你开心，我就满足了。女生在心里嘟嚷了一句。 
  梁原转身进了教室，夏雯希的眼神就跟着淡了下去。 
  08 
  “没事了。”池云澈扶住了险些倒地的女生，看到她吓得苍白的面颊时有些心疼地抱了抱她。 
  过了好一会儿，辛吉才勉强恢复过来。感觉太过苦涩，却有种劫后重生的释然。就算是夏雯希自己撞过来的又怎么样？凭她和自己太过悬殊的地位，没有人会相信自己。就算不识货，但是从别人口中听到Aurora时，也清楚那支笔的昂贵价格。 
  硬要自己赔的话……辛吉想了想刚失业的妈妈，心里钝痛起来。 
  只是这毕竟是自己和夏雯希之间的矛盾，却让跟自己还不熟的池云澈去承担责任，就算知道她们的家里都非常富裕，可是辛吉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 
  这原本和池云澈没有关系的啊，人家凭什么来为自己收拾残局。这么一想，女生就愧疚得不行。 
  辛吉没有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人会站到她这边来。尤其是刚才那个安慰和信任的怀抱，对于辛吉而言，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自己将来去回报的了。 
  “云澈。”辛吉艰难地开口，“虽然我现在没有钱，不过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没想到女生却认真地看着自己，目光里满是疼惜，她说：“辛吉，你不要想太多。我们是朋友啊，不用在意这些的。” 
  “可是……” 
  “不要可是了。”女生蹲下身去收拾散落了一地的周记本，然后弄整齐后重新放回辛吉的手里，“好了，要上课了，快进教室去吧。” 
  上课铃响了起来，池云澈从后门进了一班的教室。 
  临走时，还回过头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记住，我们是朋友。” 
  晚上给徐井泽发短信时，辛吉说：“小泽哥哥，云澈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呢。” 
  男生的回复很快就收到了：“对啊！” 
  你要加油啊。辛吉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虽然很难过，但是说出这样的话却是真心的。 
  以前总是你把好的留给我，所以以后，我希望你拥有的，都是最好的。 
  那么，我也就满足了。 
  09 
  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 
  夏雯希以为梁原不高兴的是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为了弥补过错，女生想破了头皮。如果不是得到同伴的指点，她恐怕还要过很久才能想到激怒辛吉的方法。 
  午休后辛吉进到教室，门被推开的瞬间，喧闹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追赶打闹的人定格似的停下，正准备吃掉的零食也和手一起停滞在半空。 
  原本还吵吵闹闹的教室随着自己的进入仿佛突然定格，所有人都把视线会聚到了自己身上，私底下开始传递着小小的骚动，不少女生捂着嘴开始偷笑。 
  大家奇怪的反应让辛吉一片茫然，不自觉地伸手往脸上擦了擦，没有任何东西啊。 
  只想尽快结束这种尴尬的氛围，辛吉加快了步子走向自己的座位。经过讲台时，习惯性地一瞥让她停了下来。 
  黑板上张贴着七八张信纸，因为时间太长已经泛出略显黄色的色泽。笔迹却还异常清晰，每封的开头名字是“辛吉”，而末尾的署名是“小泽”，信的中间加了很多自己的批注。 
  其中包括男生写到很累时自己加上去的“我希望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又包括男生偶尔流露出的泄气情绪而加上去的“在我心里，小泽哥哥一直都是世界上最棒的人”，等等。 
  这些信是辛吉随身带着的，每每遇到不开心时就翻开来看看，然后得到鼓励和安慰。没想到，却被她们翻了出来。 
  女生的脑子里顿时陷入一片空白，看着夏雯希和其他人嘲讽与幸灾乐祸的表情，终于醒悟过来又被她们耍了。 
  这种时候要冷静。 
  慢慢地转身将信从黑板上撕了下来，尽管动作很小心，但还是撕烂了一大片。 
  是心疼了。
  第四回我的疼痛无人能知（7）
  拳头握紧，血液一直上涌到头顶，尴尬与难堪，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如果说别的事情我都可以容忍，那么，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积蓄已久的火山终于爆发，重重地甩出一巴掌，然后掩了面狼狈地逃出了教室。 
  夏雯希的脸上留下了五根鲜红的指印，像是给出的耻辱，统统都被甩回了自己脸上。原来还在起哄的同学们猛然安静下来，眼下的情形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从来没有想过，辛吉那样隐忍的女生会做出这种惊人的举动。 
  窗外的阳光灿烂，穿过茂密的枝干在水泥地上形成许多班驳的影子。偶尔有风吹过，那些影子便跟着晃动开来。 
  凳子被拉开的声音，一直沉默的梁原站了起来，然后径直走到了夏雯希的面前。 
  捂着脸的女生似乎刚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愤怒还没来得及宣泄出来，看到梁原走向自己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转变成了深深的委屈，期待着男生的温柔安慰。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自取其辱的事情了。” 
  只消一句，就让多少还有点窃喜的心情彻底消失，女生的粉面瞬间成了白颊。 
  他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生就对她说了那样伤人的话。 
  胸口好像被挖去了一块，空空的，只剩下凛冽的寒风贯穿而去。 
  09 
  谁说青春的孩子最纯洁？是假话，还是笑话。 
  最干净的卷心菜，中间也会有虫子，就像西洛的风，吹来吹去，也满是被工厂加过工的味道。 
  这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丰富得让人搞不懂。 
  小时候常常幻想，将来某一天像其他女生一样穿着漂漂亮亮的公主裙，头发上别着一只可爱的发卡，被爸爸妈妈牵着手去公园散步，是安静的夏天，阳光温暖，周围的一切都是新的，连空气呼吸起来都是甜的。 
  在学校里有几个很要好的女生朋友，一到周末就叽叽喳喳地约会着去逛街拍大头贴。或许还有被自己暗恋或者喜欢自己的男生，粉红色的告白信和羞涩的面红耳赤。 
  不会被催着交学费，不会在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去谱山春游时一个人待在院子里傻傻地看着天空，不会因为穿的袜子破了很多洞而被同学嘲笑，不会被排斥和捉弄。 
  像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一样生活。 
  可是就是这样小小的要求，对辛吉而言，可以形容的词汇却是“幻想”。 
  白驹过隙，光阴在很多地方却留下了印记。 
  它从嬉笑的课堂上吹过，它从少年拔节的骨骼中穿过，它从掉落的枯叶下飘过，它从即将破土的种子上走过。印记太浅，经不起打磨，在物是人非的蜕变中，逐渐淡去了踪迹。 
  爸爸生病的那段时间，辛吉常常趴在床沿上听他讲故事。那个性格温厚的男人在病魔的折磨下薄成了一张纸片，辛吉不得不牢牢地抓着他的手，生怕他一不留神就被风吹走了。 
  最后他还是跟着风走了，去了辛吉不能抵达的远方。 
  他给她讲的最后一个故事是关于丑小鸭的童话。
  第四回我的疼痛无人能知（8）
  出生在一个鸭场里的丑小鸭，因为长得太丑，在鸡鸭群中它处处挨啄，被排斥，被讪笑。大家都要赶走它，自己的兄弟姐妹也不欢迎它，甚至喂鸡鸭的那个女佣人也用脚踢它。它独自流浪到一块沼泽地讨好那些野鸭，但野鸭也不喜欢它，后来它还差点被猎人打死，在黑夜里它顶着狂风，跑到一个农舍，但因为它不能生蛋，发不出咪咪的叫声，身上迸不出火花，又受到母鸡和雄猫的歧视，后来丑小鸭还受尽严冬的折磨，差点被冻死。 
  辛吉记得爸爸告诉她故事的结尾，有天晚上丑小鸭看见了一群漂亮的天鹅从灌木林里飞出来，它们飞得很高——那么高，丑小鸭不禁感到说不出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