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青春不悲凉

 
  与人群之中站立不动的女生，手里提着大包东西看起来蠢蠢的样子。头发还有些凌乱，眼睛却像是作出了某个决定一般发出坚定的目光。小孩子一般还未张开的脸上，刚才受到惊吓的表情已荡然无存。 
  “梁原，谢谢你。”说出这句话时女生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男生明显一愣。 
  09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打了无数遍的电话一直都只接收到这样的回复，自从上次女生拨通自己的电话却一直不出声，即使后来得到女生轻松的解释是“不小心拨通了你的号码”，但徐井泽心里一直都觉得有种隐隐的不安。 
  “井泽，你怎么了？”从后台卸完妆出来的池云澈关心地问道。 
  “辛吉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陷入焦急的男生完全没有因为演出成功而欣喜的表情。 
  “你别担心了，兴许是手机坏了或者别的原因，毕竟她又不是小孩子。”刚才在台上的时候就觉得男生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演出过程中一直往观众席上看。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这个。 
  “呵呵，那倒也是。”说着话，打电话的动作也终于停止了下来，但是眼睛里的担忧还是暴露无遗。 
  视网膜里的女生甜美可人的笑像是一朵初绽的百合，散发这清纯，没有任何瑕疵的脸在淡淡的化妆之后显得越发清丽脱俗。像是被一汪清泉浸泡，男生脸部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眼睛里的焦急淡化开，慢慢又回到了以往的平静。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云澈。” 
  “能和你同台演出一直都是我非常乐意的事，更何况，我们的关系并不需要谢谢这样的词汇。”女生脸上也恢复了笑意。 
  更何况，我们的关系并不需要谢谢这样的词汇。 
  说出这句话时池云澈脸上泛起了一片潮红，但是粗心的男生并未细想。只是笑呵呵地回了一句：“也是，我们不用这么客气哈。走啦，我请你吃东西去。” 
  说完就拿上衣服出了后台，剩下还未来得及阻止的女生欲言又止。 
  和女生吃完夜宵回到家里，老远就听到里面传来暴吼的争吵声，隔壁的邻居幸灾乐祸地趴在门上听着，见到男生突然伫立在电梯口，有些尴尬地赶紧缩回脖子钻进了自己屋里。 
  打开门时，花瓶和碗碎了一地，电视放得很大声，爸爸提着包一副要出走的样子，而妈妈头发凌乱地手持着拖把挡在门口，嘴里还说着一连串骂人的话。 
  一见到儿子回来，杜惠芬似乎有了救星般底气更足了起来，嗓门也更加大声地声讨着对面的男人：“我□□妈的徐广庭，你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门，以后我跟儿子就和你断绝所有关系！”转而又抱着徐井泽大哭起来，“哎呦呦，妈妈以后就只有你了，儿子！” 
  没想到男生会在这个时候回来，男人的气焰顿时消了不少，他可以和这个越来越过分的女人撇清关系，但是，儿子却是他的软肋，杜惠芬非常清楚这一点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男人的极限。她吃定他不敢当着儿子的面真的出走。 
  果然，男人放下了行李。 
  跟前这个像树藤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是自己的母亲。 
  而一直吵着要离家出走的男人，是自己的父亲。 
  徐井泽只觉得额头的血管突突地跳了起来：“爸，妈，你们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你们再这样下去，那么出走的不是爸爸，而是我。” 
  确实待不下去了，每次刚回到家男生就有种想逃的冲动。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像只愈渐强大的怪兽，发出慑人的嘶吼，内心翻涌，多少个晚上都因此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再加上女生的电话仍旧打不通，烦躁和着急站领了所有的思维。直到想砸电话了，那头才传来一声轻轻的“喂”。 
  “辛吉，你怎么了？电话怎么一直都打不通？” 
  “没有，放学路上遇到点意外。” 
  “那你没事吧？” 
  “嗯，幸好有我朋友的照顾，我一点事都没有。”好吧，暂时把梁原也算做朋友。 
  听到女生的回答，不安的情绪才终于消失。 
  沉默了半晌，传来女生低低的啜泣：“呃，小泽哥哥……我把你写给我的信弄坏了。” 
  “傻瓜，以后我再写给你就是了。别难过了。” 
  安慰好女生之后，男生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视线移到书桌上的相框，那里面装着年幼的自己和辛吉的合照。女生那时候还是短头发，穿着白裙子，对着镜头露出怯怯的表情，左手甚至还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角。而自己，也是白白胖胖的，矮矮的那么一截，看起来非常好笑。 
  以前家里尽管穷一点，但是至少一家人还算和睦地住在一起。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男生心里自然很清楚。一辈子都忘不了当初奶奶被赶走时的场景，家里闹得天昏地暗，离婚协议都已经摆在了茶几上，杜惠芬恶狠狠地看着男人：“你自己选吧，有她没我，有我就没她！” 
  那个她——不是别人，是她的婆婆，自己的奶奶。 
  最后是老人抹着泪自己离开的，她离开于某个还没天亮的清晨，或者萧瑟的黄昏，她不愿意看到儿子为难，所以一个人收拾好东西悄悄离开了。很久以后再见到她时她安详地躺在玻璃棺里，紧闭着眼睛，男生已经再也感觉不到她的温度。 
  真的很想恶俗的八点档剧情呢，徐井泽揉了揉额头，忽然觉得很累。 
  半夜的时候起床上厕所，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爸爸躺在沙发上抽烟，一脸的沧桑，不知道从哪个夜晚开始，沙发就已经成了他的床了。 
  “爸爸。”男生坐到他的身边，有些心疼地看着可怜的男人，“你一定觉得很辛苦吧？” 
  徐广庭的手颤抖了一下，他一直以为儿子是恨他的，没想到他竟然这样问自己，感动的泪忍不住流出：“儿子，谢谢你没有恨爸爸。” 
  男生摇了摇头：“我不恨你，也不恨妈妈，我不恨任何人。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很久很久以前，我们不是也很和睦幸福地在一起生活吗？” 
  “儿子……” 
  “有时候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家，想离开得远远的，上次回西洛看到辛吉和阿姨，觉得她们活得很幸福，爸爸，我好像回到过去。” 
  “儿子，你相信爸爸吗？”徐广庭忽然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眼睛，男生点了点头，不知道他接下去要说什么，“那么你回去吧，离开我们回到西洛去生活一年。给爸爸一年的时间等你再回来时，我向你保证，我们的家一定会比过去更好。” 
  重新躺会床上时，已经凌晨三点了，月亮升得很高，没有开灯的房内依然有着能看清一切的光。也许，在不久以后，就像爸爸许诺的那样，一切都会真的好起来呢。 
  男生终于拿出手机查找通讯簿，最后停在“云澈”的名字上，右手拨通了通话键。 
  10 
  “是……那个男生？”梁原看到女生背过去擦眼泪。 
  “嗯。” 
  “在交往？” 
  女生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夏夜的街上人非常多，街心广场上一群年龄各异的人会聚在一起跳着交谊舞，身后不远出的电子大屏幕滚动着各种乏人的广告。 
  两小时前被突然清醒过来的女生拉到这里，看到屏幕上本市最火热的娱乐频道正直播着一个选秀的节目时，梁原还困惑不解，直到出现眼熟的男生和女生登台表演，才明白过来为什么。 
  之后女生接到一个电话，从瞬间变得温柔的口气和目光里，自然知道是那个男生打过来的。只是没想到原本遭遇抢劫脸吓得苍白仍旧没有哭的女生，却因为很久以前被撕坏的信件而突然哭了出来。 
  再联想起之前自己和男生之间发生的种种，梁原不是傻瓜，这其中的关系，他不会不明白。 
  不是八卦的人，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在交往？”这样的问题。 
  即使得到女生的否定，“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但他似乎并不是很相信。 
  “你吃醋了？”突然想起来，辛吉若有所思地看向梁原。 
  “闭嘴。”话是这么说，但是看到徐井泽和池云澈站在舞台上宛若一对璧人般完美的演出，接受着台下所有人的赞赏时，刚刚才好点的心情确实又变得暴躁起来。 
  也许，此时的男生生气的并不止于此。 
  夜色中，不远处大厦上的指针麻木地轮转着，好像一把锋利的刀，将过去丢弃，还未注意到现在，而未来就已经到来。 
  谁都不会清楚，未来的模样。 
  ?
☆、第七回 穿越一季的风
?  温暖的左手紧紧握住了女生苍白的右手。 
  好像夏天的耀眼光线，在一瞬间全部覆盖了下来。 
  01 
  时间到了九月，暑期终于结束，新学期开始。 
  正式进入高三的原高二学生，在开学的第一天随着学校的安排搬到了五楼的教室。 
  辛吉站在高高的阳台，俯身看着下面的场景。 
  校园里人来人往，广播声喧闹声此起彼伏。 
  拖着行李箱的少年，被叮三嘱四的女生，惺忪的双眼，假期里弄得很奇怪的发型，折了角的作业本，空白着的练习册，久置不穿的校服……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这样像放映电影一般在大脑中得到剪辑，记忆里出现微亮的光，似乎又在沉睡中度过了一整个暑期的时光。